姜大地难得嘴皮子利落了一次,可惜,在姜老太太面前,完全不是个儿。
在姜老太太的认知里,自己是从来没有错的。
儿子么,她虽然经常骂儿子不孝顺,逆子之类的,但是她心中根深蒂固地认为,儿子都是好的,不孝顺的都是儿媳妇挑唆的!
姜老太太立立着眼睛,眼里全是厌恶与痛恨,中气十足地大声喝骂:
“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完犊子玩意儿!
以前还觉得老三家的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其实是个蔫儿坏的!
我当年看她那副明明就是个山沟沟里的丫头片子,却偏偏非得端着个千金小姐的身段儿的那副嘚瑟模样,就觉得她不是个好东西!
这么老些年了,一直都看着忠厚,心里藏奸,还没等我怎么敲打她,她就先委屈上了!
在我跟前儿还装孝顺,装懂事儿,装得那个像!
这才分家几年呀,她个不下蛋的鸡!不就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连着生了四个丫头片子才好不容易生出来了个带把儿的,这就嘚瑟起来了?
这回她也不装贤惠了?
还想骑到我头上来了?
生了个带把儿的有啥张狂的?这才多大点儿个小玩意儿,她这么缺德带冒烟,能不能养大了,还不一定呢!就她那个德行,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多半是个早夭短命的讨债鬼!”
姜大地原本跪在地上,言辞恳切了半天,也早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心知这一顿骂是少不了的,然而,听着听着,他的火气就越来越往头顶上窜,简直压都压不住。
终于在姜老太太骂小蛋子养不活的时候,他受不住了。
“噌”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抬起了一贯低垂的脑袋,目光森然地跟姜老太太对视:
“娘,你这说的是啥话?”
与此同时,姜老爷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跟姜大地的这句几乎是异口同声:
“芳泠,你这说的是啥话?”
姜老太太本来听到姜老爷子的意见,又接触到姜大地森寒的目光,心里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过分了,本来还有几分心虚,可是听了姜大地一开口,反而胆气重新又壮了起来:
“啥话?人话!
你说,你今儿个这么给你娘下不来台,是不是你媳妇儿挑唆的?
你是打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能不知道你?
那些话,要不是你媳妇儿在后头拨弄你,打死你你也说不出来!”
“娘,我就小蛋子一个儿子。你干啥咒他?你就不怕我寒了心?还是说,其实在你心里,有我这个儿子,或者没有我这个儿子,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是吧?”
“你……”姜老太太语塞了片刻,她察觉到,这个一贯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似乎已经有几分要脱离掌控的趋势了。
然而,多年来一直强横的习惯,到底还是让她没办法做出任何试图挽回儿子的心的举动:
“你跟谁俩厉害呢?你知不知道你在跟你娘说话?说你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一点儿都没冤枉你!”
姜大地疲惫地低下头,过了半晌,又抬了起来,转向了姜老爷子:
“爹,小蛋子是我亲儿子!是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十几年才盼到的唯一的儿子!
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娘,她为啥就能这么铁石心肠,为啥就这么见不得我过一天好日子?我真是你们亲生的吗?”
“老三,你娘她这不是病了吗,病人都心焦,听不得不顺耳的话,受不得一点儿委屈。再说你娘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这么老些年了,她不一直都这么口无遮拦的?”
姜大地低头不语。
他不觉得姜老太太这是口无遮拦。
至少,他从来没听见姜老太太诅咒姜春菊家的哪个孩子会养不活,是早夭短命的讨债鬼。
沈春柳不是个矫情的,然而这回怀着小蛋子的时候,一开始是孕吐反应有点儿大,后来是情绪变得特别的敏感,一点儿小事儿就伤春悲秋的,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场。
闹得他都心里揪着,觉得这一胎,十有*又是个闺女了。还是个爱哭的闺女……
当时他就想,说不定自己就是这么个命了。
生不出儿子来,就生不出儿子来吧。反正这闺女,也是自己的骨血。
就是可惜了,没有儿子,将来几个闺女再都出门子了,到老了的时候,就剩下自己和春柳两口子互相扶持,不知道那日子得过得有多么凄惨。
实在不行,就把这个小的留下,招个上门女婿吧!
唉!虽然妇女主任彭春丽他们几个干部,总说这是新社会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但是没有个老爷们儿顶门立户,到底还是不行啊!
他满腹愁肠,几乎已经认命了,但是却没想到,沈春柳愣是给他生了个儿子!
小蛋子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他半截小臂那么大,皱皱巴巴的,还黑乎乎的,一身都是黄疸,怎么看都丑得不要不要的。
可是他却感受到了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
看到皱皱巴巴的小蛋子,他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后半辈子,也有了意义。
小蛋子其实早产了二十多天,因为姜秋菊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