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英秀没动,只冲着姜老太太问了句:“奶?”
姜老太太脸上有点儿热。
菜干儿她是早就准备好了,惦记着给姜春菊送来地,但是这鸡蛋,她可没打算全都给姜春菊留下。
当然了,来一趟,把鸡蛋全都背进来,再全背走,也有点儿不像样儿。
她打算就给大闺女留下二十个鸡蛋,剩下的那些,她其实还想回集市上卖了去。
因为她本来就只打算坐下喝碗水就走,压根儿没打算刮连(方言,意为占便宜,拖累)大闺女,在这吃顿饭啥地。
只是,她刚刚太累了,喘气儿还喘不匀乎呢,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要给大闺女留下二十个鸡蛋,其它的都得带走这一层意思。
大闺女这会儿,明显是误会了。自己要是照直说了的话,怕是会伤了大闺女的面子啊。
姜春菊还在笑,只是笑容已经有点勉强,还渗出来点儿冷气:
“四丫头你倔啥呢?大姑是心疼你!你这么一直背着,不觉着累得慌啊?”
一边说着,一边加强了手上的劲道。
姜英秀没理她那个茬,又追问了老太太一声儿:“奶?”
姜老太太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可还是瞬间决定优先维护大闺女的面子:
“四丫头,咳咳,你快溜地,听你大姑地吧!在大姑家跟在你自个儿家一样,别抹不开哈……”
姜英秀几乎快要掩饰不住嘴角的嘲讽了,她轻轻地笑了两声,把背篓卸了下来。
姜春菊脸色已经有点儿变了,生气地说了句:
“四丫头你笑啥笑?娘你也是,咋把四丫头这上不得台盘的玩应儿给带出来了涅?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四丫头跟老三一样一样滴,跟听不懂人话似的,都那么肉!”
姜春菊一边说着,一边把背篓上盖着的麻袋片掀起来看了看,然后满意地笑了,拿着背篓就进了外屋地。
姜英秀目光清凉地扫过姜老太太的面颊,姜老太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四丫头,你瞅啥?”
姜英秀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然而,姜英秀这样的表现,却让姜老太太更加觉得尴尬。有种仿佛被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服看穿的羞耻感。近乎恼羞成怒。
她就知道这四丫头是个麻烦!可是老头子还非得让对四丫头好点儿……要不是老头子有言在先,赶集这种美事儿,她怎么会舍得带着四丫头来?
看着又觉得理亏,又觉得心虚,又觉得受到了冒犯,气得有点儿说不出话来的老太太,姜秋菊不干了,把油茶面的碗往桌子上啪嗒一撂:
“四丫头,你那是什么态度?你看看你把你奶气的!要是今儿个把你奶气出个好儿歹儿滴,回头看你爸不把你吊起来打!”
姜英秀笑眯眯地回答了一句:“老姑,你说的真对。”
姜秋菊觉得简直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胸口有口气一下子憋住了,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姜英秀若是像以前那样,嗫嚅地分辨两句,正好可以骂她一顿。姜英秀若是态度不好大声反驳,不仅可以骂她一顿,还可以跟三哥狠狠告她一状。
可惜姜英秀偏偏这么笑呵呵地直接应承下来了,说她说得对!
这让她怎么接?
姜秋菊觉得姜英秀实在是越来越可恨了,她那个“仿佛看穿了一切却又不跟你计较”的那种云淡风轻的小笑容,尤其可恨!
姜秋菊刚想继续发作,就被姜老太太给拉住了衣袖。
姜老太太信奉“家丑不可外扬”,大闺女家虽然目前只有大闺女一个人在,但是距离左邻右舍也都没多远。自己家的这点儿破事儿,还是不要过分张扬的好。
老姜家大院儿虽然因为老头子一直不让修整,显得很有几分破败。但是,好在院子够大,房间也够多,就算再怎么狠狠地拾掇自己家不听话的孩子,也不至于造成“家丑外扬”的后果。
姜秋菊跟姜老太太总算是心意相通的母女,被姜老太太使了两个眼色,就偃旗息鼓了。姜英秀没有再说话,只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那碗凉白开。
要不是实在太渴了,她其实一丁点儿都不想喝凉白开,要知道这可是冬天!
姜春菊把清空了的背篓从外屋地拿了进来,一进来就发现屋里的气氛有些僵硬,不过,她很快就巧妙地化解了这份僵硬。
不动声色地说起了自己的几个孩子,缺衣少食地吃了多少苦,又多么懂事听话惹人疼,最后又笑吟吟地邀请姜老太太几人在家吃饭。
姜老太太已经歇了这半天,多少也算缓过气儿来了,再加上又惦记着抓小猪羔的事儿,于是赶紧对姜春菊推辞道:
“饭啥时候不能吃?你的心意娘领了。
大威,小勇和芳芳都是难得的好孩子。你好好地带好大威,小勇和芳芳,伺候好国庆,也顾惜点儿自己的身子,让娘少操点心,不比啥都强?
你们吃一粒粮食都得拿粮本要粮票,还得真金白银地买回来,娘不能刮连你。
再说俺们还得赶紧去集上抓小猪羔呢,坐一会儿就得走,真没功夫在你这吃饭。”
姜老太太情真意切地说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