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 落了又升,时间轮回,距离从营地出发, 已经过去将近六十个小时,行军时间高达四十个小时, 最长一次持续行军十四个小时, 才停下来休息。
江月从石毅那里接过来的地图, 因为反复折叠攥在手里,边缘有些褶皱。地图上标好的路线已经走过五分之四还多,直线距离一百五十公里差一些。
山林里行军, 直线一百五十公里, 实际的路程要远远大于这个数目。江月粗略估算一下,他们走了有将近两百公里左右。
这个里程, 这个速度, 很了不起。
江月记得一个数据。她穿越前, 战争年代,红四团在“飞夺泸定桥”那一战中, 在天降暴雨道路泥泞,并且有部分敌人阻击的艰苦情况下,二十五小时内强行军一百二十公里。
二连这个成绩,比起前辈来也不遑多让了。行军的时间越长, 战士们的体力、精神状态下降的越快,速度越来越慢是非常正常的,不可能像最初一样保持着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就算强如江月也不太可能。
更何况, 抛开其他客观因素,任何人都必须承认,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得承认,战争时期和非战争时期,那绝对是不一样的。非战争时期,训练再怎么刻苦,再怎么强调“演习就是战争”,部队也很难达到战争时期一样的状态。
石毅带的二连,用实力让江月真正刮目相看。她得打心底里说一声佩服,骨头够硬。
她佩服二连所有人,压根儿没想到,二连所有人心里更加佩服她,更确切的说,是敬畏,畏还要远多于敬。
简直就是强制刷新世界观的怪物。
从翻过那座峭壁,她就取代了石毅原本的位置,走在最前面。毫无疑问,她是全连压力最大,耗力最多的那个。然而任谁看,她也是整支队伍里最精神的那个。
包括石毅在内的其他人,个个都是是眼睛里密布着红血丝,眼底一片青黑,脸色黄白,嘴唇干裂,军装上沾满了泥土,和着汗水、露水成了泥浆,精神消沉得和难民有一拼。
再看江月,也就是衣服脏一点儿,嘴唇稍微白了一点儿,呼吸声比先前重一些,眼睛里依稀有一层淡得难以察觉的红,竟然没有其他更明显的不同,和每天在营地训练的样子差不了太多。
难以想象,她看似娇弱的身躯里,蕴藏着如何惊人的能量。
她走在前面,肩背腰杆由始至终挺得很直,没有任何疲沓下来的征兆。她每一步都坚定有力,不管前面是什么,都没有过迟疑。她偶尔回头的时候,他们看到,她眼里的光那么亮,像是燃着的火焰,能点着人心里那团热血。她说话时,依旧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仿佛这不是在行军途中,而是在郊游踏青。
石毅的目光一直追随这江月的背影,只要看着她,他就心口温热,生出更多的力量与精神。他想,他的这些战士们,大概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他从江月的身上看到一种决然的气魄:逢山开路遇水填桥,枪林弹雨勇往直前,虽千万人吾往矣,纵九死而不悔。正是这种精气神,感染了所有人,支持着所有人。
军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走着走着,江月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她不动声色,速度悄然慢了下来。有风吹过,她仔细感受了一下,眉头微蹙,目光不由得凝重起来。
她边继续走,边展开了地图,心里盘算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正要从正中往西偏移。略加思量,她把地图折好,没往兜里塞,拿在手里,停了下来,转身对石毅道:“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多年培养起来的默契,让石毅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他没多问,命令队伍原地休息,自己叫上张桐,名义上是警戒,实际是避开众人,和江月一起往前走了一段。
约莫战士们听不到声音,江月停了下来,就地蹲下。石毅和张桐没那么将就,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他们也都累了,能抓紧时间歇一会儿,那就绝不浪费。
坐下来以后,石毅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江月低头笑了一声:“作训室那帮参谋,挺能耐的。前面,我估计大概十公里左右吧,有水,面积还不小,我觉得应该是条河。”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以见得?”
石毅和张桐几乎是异口同声。
江月也不觉得自己遭到了质疑。在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没有经验的人看来,她这样的确像是信口开河。她不以为意道:“现在一句两句话我也不好解释,总之我保证,不会有错。”
两人也没再追问原因。
“这,”张桐想了想江月的话,也不由得笑了,只不过,这笑里更多的,是没办法言说的无奈,“这还真是的……”
虽然说有了那座峭壁做前例,再有什么难题他也不觉得意外,可真到了这时候,还是免不了郁闷。
“之前翻了山,现在又要涉水,”石毅捡了一颗小石子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这是要把我们当孙猴子使啊。”
江月给两人提气:“就算把咱们当孙猴子,八十难咱们都过去了,还差这最后一哆嗦?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走好这最后一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