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额娘的字,露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
宋嘉书细品了一下其表情,大概是:不怎么样,但看在你是我娘而且又是女人的份上,我勉强点点头吧。
她忍不住就抬手弹了他的大脑门一下。
弘历抬头看着额娘。
因为母子两个要练字,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只有白南守在门口做针线,等着吩咐。
屋里是一片安静。
宋嘉书就见弘历搁下笔,跑到自己身侧,牵着旗装的上衣摆,小声道:“额娘别担心,年侧福晋生的会是个女儿。”
宋嘉书:……
弘历肯叫福晋嫡额娘,叫耿氏耿额娘,但私下里就是不肯叫年额娘和李额娘。孩子看着小,但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宋嘉书弯腰:“弘历,额娘有你,旁人有什么孩子额娘都不担心。”这真是货真价实的大实话。
弘历点点头,靠在宋嘉书腿边。
但宋嘉书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怎么信誓旦旦确定年氏要生女儿的?
弘历认真道:“乳母说,小孩子看男女最准了,我就让弘昼在花园子里看了年侧福晋,他说是女孩。我们不会再有个弟弟的。”
宋嘉书:……弘昼也就比你小半年,怎么就成了你嘴里的小孩子。
她看着儿子仰着的小脸。
再说一遍额娘有你就够了吗?
可五六岁的孩子本来就是护食的时候,他要的也不仅仅是额娘,还有注定要被越分越多的阿玛。
他才这么小就明白,如果年侧福晋生的是弟弟,他就会失去更多的阿玛。
宋嘉书想到弘历跟弘昼扒在花园子,等着看一眼路过的年侧福晋,然后兄弟俩就凑在一起说这一定是个妹妹,就觉得怪心酸的。
最后宋嘉书只能拿过脸盆架上的热毛巾,给他擦了擦手,又捂了一会儿手腕。
小孩子筋骨都嫩,悬腕写一会儿字也累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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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恪郡主过身后的十天,年侧福晋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是四爷的第四个女儿,也是如今唯一活着的一个。
府里阴沉的氛围顿时好转了不少,四爷欢喜,还赏了满府里下人一人多一个月的月钱,说是给女儿积福。
年侧福晋怀的辛苦,孩子自然也有些弱。太医反复说要精心养着。
四爷是宫里养出来的孩子,知道在太医嘴里,就没有不需要精心养着的孩子。有点孱弱都能被他们说成十分的危险,于是也不是很当回事。
耿氏则特意过凝心院来,跟宋嘉书一起整理贺礼:给小格格的东西要格外慎重,一点不能马虎。两人各自准备了一套刻着福寿的手镯和脚镯。
还没有来得及送,就听见外面再次乱了起来。
白宁跑到门口去看,回来脸色煞白:“格格,哭声是从东大院传出来的。”
宋嘉书和耿氏都是一震。
康熙五十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年侧福晋生下两日的女儿夭折了。
各院的贺礼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都只能连忙各自密密收好。
府里的氛围,阴沉的像是一块随时能够拧出水来的湿抹布。
小格格是出生不久就夭折,更谈不上治丧。
小小的棺椁送出去的时候,年侧福晋不在,她当日晕厥过去后,现在根本起不来身。
半个月内,四爷连失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是嫁了人的掌上明珠,一个更是新得的心头肉。
四爷的情绪从悲痛到欢喜到更加悲痛,整个人被折磨的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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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书是在正院看到四爷的。
府里丧、喜、丧的一串子下来,何况又是两位侧福晋的两个女儿,福晋便不肯独立撑着。
李氏和年氏那边下人来回话,都是说主子伤痛的起不来,一应就托给福晋了。
尤其是李氏那边,还道:“怀恪到底叫了福晋二十多年的嫡额娘,福晋不会亏待了她的。”
这给福晋气的。
这边是李氏的坑,那边是四爷伤痛女儿去世,恨不得什么好的都用。福晋却要防着不要越过这些年宫里夭折的孩子,也不要越过当年太子爷和大阿哥夭折过的女儿的例,忙的心力交瘁。
就忙又把钮祜禄氏和耿氏叫回来。
这回不同于之前,是真有点同舟共济的感觉。
三人绑到一起(虽然宋嘉书和耿氏是被福晋捆上的),都知这两件事办不到四爷的心上不行,僭越了更不行,只得一起加班加点整理章程。
等福晋跟四爷回禀的时候,也有了底气。
比如在棺木上,四爷自然想用最好的檀木板,福晋便劝他不要,四爷原是有些不高兴的。但见福晋拿出从前太子两岁夭折的格格也只敛以上等的杉木,四爷也就能体谅福晋的不容易,而不是觉得她苛待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