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帮子高官久宦,总得拉扯学生一把吧?
然而,他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易显荣的一顿训斥,仿佛错的都是他一人。
“老爷,老爷京城来信了!”
呆呆坐在椅子上的宋彬即刻弹了起来,夺过小厮手里的书信,颤抖着展开。
易显荣冷笑着看着他。
信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刘世新所写,刘世新是兴隆书院山长刘大山次子,与宋彬年纪相仿,二人私交甚笃,外放的宋彬就借着刘世新的关系来往,与京中师门保持联络感情。
刘世新的信中丝毫没提及钦差或邱灵非之事,很书面客气地向他问好,关切了一下他的生活起居,追忆了一番从前在书院读书的日子,最后表达了对他的思念。
看完了这一封信,宋彬本就颤抖的双手抖得更厉害,满院子秋风几乎吹彻他的骨缝。
刘世新在信中提及他们在书院游山学字的往事。重点不是游山,而是——学字。
兴隆书院建于兴隆山麓,山上有兴隆七景,其中一处曾是前朝郑王殉国跳崖之地,被称为忠烈崖。崖边绝壁之上就有王梦珍老大人手书的“忠烈千秋”四个大字,学子们常常会慕名而往,观摩学习,渐成风气。
这是叫他自杀。
宋彬颤抖着把那封信揉成一团,倏地回头盯着易显荣。
文官之间的斗争相对温和,只要不涉及夺嫡之事,向来没有不死不休一说。宋彬以为自己就算犯了事,也不过是夺官流刑,说不得以后师门长辈还能捞自己起复——所以,他根本没细想过易显荣突然而至的理由。
现在他明白了,易显荣是来“监视”他的。
——如果他不肯照着刘世新的书信指示自杀,易显荣就会帮他“自杀”。
易显荣是东胜学派中出了名的浪子,除了他才高八斗却无运入仕之外,还因为他曾师从长柳先生裴保义,习得技击之剑。传说他曾在酒醉之时杀退十多名悍匪,形如狡猿脱兔,剑似飒沓流星。
“我给你带了药。”易显荣说。
“不过,我劝你还是自缢吧。这药吃了死得不好看,不如一根绳子挂了。”
宋彬嘴唇翕动,牙齿咯咯作响:“我虽有错,罪不至死。”
易显荣坐在茶桌边,身侧竖着一根泛黄的竹杖,看上去就是寻常文人登山访友用的手杖,丝毫不起眼。此时他不耐烦地起身,一手扶住竹杖,眼看就要戳向宋彬额头——
“贼子放肆!”
伴随着一声娇叱,一根袖箭咻地射破纸窗,没头没脑地钉在了屏风上。
宋彬本就站在门口接小厮送来的书信,这会儿机灵地往外一扑,直接滚到了门外踏跺之下,掩在石基一侧。借着月光,他看见自家沉重的院门被轻巧地拉开,两队身穿羽林卫制服的彪悍士卒提枪佩刀,软甲森然,列队鱼贯而入——羽林卫?怎么会是羽林卫?宋彬脊背窜起寒意。
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女子却是身着锦衣卫曳撒,腰悬听事司令牌。
为首那人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娇颜上风霜渐织,看上去岁月蹉跎,正是文双月。
——皇帝不许龙幼株在此案上使用宫婢宫监,龙幼株左思右想,有能力,有资历,又绝不会因私心闹出祸端的人选,就只剩下文双月了。
连指挥副使黎顺都因其亲兄张姿的关系,被龙幼株怀疑与孝烈皇帝一党牵扯不清。
因听事司的特殊地位,龙幼株太依赖听事司初建时宫中支援的那一部分力量了,一旦失去了宫中的人手,龙幼株在用人上便捉襟见肘。
文双月看了身边激动得满脸通红的下属一眼,训斥道:“情况不明不得胡乱放箭。射死了贼人不打紧,把目标也射死了,你担得起责任么?——收好你的情绪。”
“宋大人。”文双月上前拱手,“在下听事司缉事百户文双月,有礼。”
她说话间,背后的羽林卫便冲进了屋内,很快就响起打斗声。宋彬刚想站起来还礼,砰地一声,背后纸窗飞了出来,刚好砸在宋彬面前的青石地板上,吓得他又缩了回去。
“嘿,点子硬哈。”
羽林卫带队的则是孙崇属下的校尉莫沙云,他是西北军出身,也曾担任衣飞石亲兵,身手那是一等一的英俊。见屋里打得热闹,一时半会儿竟拿不下,莫沙云倒提起佩刀,含笑步入。
宋彬缩着脖子听背后乒乒乓乓地打斗声响,莫沙云进去没多久,背后就彻底安静了。
文双月重新上前拱手,说:“宋大人,咱们司尊有事详询,这是驾帖。”
锦衣卫凭驾帖拿人,多少官员听见“驾帖”二字就吓得两股战战,只有如今的宋彬见了驾帖两眼放光,连忙伸手接了:“快带我走!”
就听见背后一个痛恨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宋彬,尔行事之前,莫忘来处!”
宋彬回头就看见易显荣被打断了双手,像是一捆乱草被摔在地上,一个威风凛凛的羽林卫校尉一手扶住刀柄,一脚才在易显荣的肩膀上。易显荣面目狰狞,宋彬却看着易显荣那双价值千金的双手,脱口而出:“使不得呀!易叔祖诗画双绝,功夫都在这双手上!”
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句惊讶恳求,把所有人都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