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白女人将门打开, 苏锦能看见她身穿一身深灰色的道袍, 可能是穿了许多年,衣服有点破旧,边角被洗得发白,袍子上还打了一些补丁,可以相见,游仙观穷苦还真不是假的。
女人自称叫慧娘,也是早些年投奔到游仙观来的, 苏锦还没开口, 她就像是猜到了门外两人的来意, 语气冷淡地说道:“观主说了,今年庄上收成不好,就暂时不再收留人了,咱们这是行善,万一让人饿死在观里,岂不是与初衷背道而驰吗?”
柳氏一听,便生出退却之意,悄悄拽了拽苏锦的衣袖,小声说:“这可如何是好?”柳氏性子一向软懦, 口舌又笨拙, 慧娘这么一拒绝,她就觉得躁得慌, 想要拽着女儿离开。
苏锦也没料到游仙观突然说要闭门谢客, 但她们俩身无分文, 如今必须要找到一处能供她们落脚的地方才行,于是苏锦用最真诚的语气,把自己的来历半真半假一说,恳求道:“我和我娘皆是被家中遗弃之人,实在无处可去,我们只求您能容我们过冬,等明年开春,我们立刻就走,绝不耽搁!”
这个时节快要过冬了,京城地处北方,气候寒冷,寻常穷苦人家在这时候多有冻死的,若是没有一个遮挡寒风的地方、没有柴火取暖,苏锦敢肯定,她和柳氏绝对没法熬过这冰天雪地的寒冬。
游仙观虽穷,但起码有地方可以供她们住下,这也是苏锦当时首选来投奔这里的理由。
苏锦说话间,慧娘也在悄悄地观察着这两个人,她发现这两人虽然衣着简朴,但气质却与普通的平民百姓不一样,尤其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年纪虽小,可目光清明沉着,语气不卑不吭,虽说是落难来投奔的,但却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反倒显得比旁边那位妇人更稳重,让人无法因年龄而看轻她,寻常贫寒之家是断断养不出这样的女孩子来的,想必她们来历也不简单。
慧娘心里想着,有了计较,如今游仙观形势不乐观,本就缺银少钱,若是因为收容苏锦母女二人而惹上麻烦,那就雪上加霜了。
于是,慧娘板起脸,冷冷道:“观中哪个女子不是被世俗遗弃之人?人人皆有难处,可游仙观能力有限,现下供养观中女子已经很吃力了,哪里还有余力收留你们?早些日子因为缺钱,已经有不少人选择离开这里,投奔京城郊外新建的重华观,你们若是有难,为何不去哪里,反倒巴巴跑来我们这种小庙?”
柳氏一愣,重华观?她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苏锦面对慧娘的诘问,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重华观名为道观,实则有谁不知,那里其实是长公主所建的私邸,闲时聚众取乐,京城中的才子文人、官家小姐,还有数位王爷,都是长公主的座上宾,如此日日欢闹,哪里像是清修之所?我与娘亲只想寻一处僻静之地修整,重华观实在不是好去处,恳请慧姨通融一下,娘亲她体弱,但我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做,不会白吃白喝的。”
她这样一说,柳氏顿时想起来了,以前苏锦也曾被她的嫡姐们带去重华观参加长公主设下的牡丹宴,这位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妹,颇受宠信,自然想要巴结她的人也数不胜数,重华观现在招人,说不准是想收一批杂役丫鬟去服侍贵人的,这柳氏可就不愿意了,重华观这么多世家命妇、小姐出入,万一哪天撞上熟人,知道她们母女俩沦落到为奴为婢,那她岂不是要羞愧而死?
柳氏忙扯着苏锦的袖子,忐忑不安地道:“小锦,那个地方去不得……”苏锦那个二姐苏兰馨就颇得长公主欢心,经常来往于重华观,她怎么可能放任女儿去那里?
苏锦安抚性地拍拍娘亲的手背,目光直视着慧娘,继续说:“我与娘亲既已决定来投奔游仙观,自然也不会害怕穷苦的。”
慧娘神色一动,有点动容,她心中本就对重华观的奢华糜烂很是看不顺眼,此时这个小女孩心性这般坚定,倒是很难得。慧娘沉吟半晌,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苏锦两人看上去都是锦衣玉食之人,不像是能干粗活的,弹弹琴吟吟诗似乎更适合她们,于是便问:
“我们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劈柴烧饭,打扫院子和殿堂,衣裳被褥是轮流来洗,因为观中没有男人,所有粗苯活计都得我们亲自来干,另外所有人每天都需做一定量的手工活,拿去卖钱补贴观里的开销,你呢,这些事你会做哪一样?”
柳氏越听越是畏缩,她唯二拿得出手的就是歌喉和美貌,无论是在勾栏教坊还是被苏学义娶进家门后,都不曾需要她干什么粗活,而柳氏心里认定,女儿比起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苏锦那双手只学过琴棋书画,可在这里却半点也派不上用场啊!
瞥见柳氏脸上踟躇的神情,慧娘也猜到她们俩平日里定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叹了口气,低头对着只到自己腰间这么高的苏锦说:“小姑娘,并非我有意刁难你们,只是依你们的现状,实在不宜待在游仙观……”
慧娘话还没说完,苏锦忽然上前一步,细嫩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衣裙上缝补的地方,能够感觉得出,补衣服的人手艺一般,接线并不细密,能轻易看出不协调之处,这样补好的衣服耐久度不高,衣裳既不美观,而且也穿不了太久。半晌,苏锦抬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