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光被隔着木栅栏的那双眼眸瞪得一惊。
她倒还没聋,从周围那些叶渔歌狱友的反应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惊人之语,摸了摸鼻子,叶大学生想,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事已至此……”她意思意思地压低了声音,出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叶渔歌在深呼吸。
她现在倒是怀念在叶府自由的时光了,倘若此情此情是在叶府,她这会儿已经摸出银针将叶浮光扎成哑巴。
见鬼的事已至此——
她难得在心中气急败坏地骂,若是早知损叶浮光的那一句“失宠”能让这小废物破罐子破摔到这地步,她是无论如何也会忍下这种讥讽的。
花了好长的时间,叶渔歌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回忆起今早叶荣带进来的医案内容,想到岐王如今的状况,估计不用多久,那味药材替换的结果就会显现,届时还不知这小废物待在对方身边,会被牵连到什么程度。
究竟是替她治好,还是不治好?
叶渔歌在极短的时间内,难得有些举棋不定,很快又想到这小废物失眠的缘由与这等事有关,如今岐王刚醒,她尚因为这等床笫之事受了冷落,之后岐王若患疯症……
这位未来神医本能地记得,乾元的信香能对地坤造成压制。
她忽然用那种很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面前柔弱不已、难堪大任的小废物,似在揣度什么,片刻后,还是放弃了打算,只想着:
罢了,她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叶浮光恐怕也当不成那驯兽人。
因为叶渔歌安静了太久,让叶浮光内心有些忐忑,不由道,“很难的话就算了,你可别憋那种难听话咒我,就当我随口问问了。”
叶渔歌眼眸敛了敛,“带了纸笔?”
她道,“我念方子,你记得住?”
小废物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左右看了半晌,眼尖地指向她隔壁那监牢里装睡的秀才,“他有,诶这位先生,我拿吃的跟你换张纸,再借你笔墨一用如何?”
……
一炷香后。
叶浮光自己拎着那已经空了的食盒,重新走过那道阴暗潮湿的阶梯,走到日光下、再见到那抹亮眼的身影时,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食盒交给如意,小跑到对方身边,发现之前离开时见过的那两个小孩儿也在,小姑娘高高瘦瘦,像是劲韧的松木,而小男孩反倒不怎么起眼,碎发凌乱,快要挡了眼睛,如矮矮的一丛稻谷堆。
后知后觉的,她动了动鼻子,发现自己之所以能联想到这两种物象,是因为这两个小孩都是乾元,那是他们身上若隐若现的信香味道。
感觉好凶——
反正都比她凶。
叶大学生回忆起岐王还在昏睡时、自己需要划破后颈的那一次,当时她没怎么注意去闻自己的信香,只觉屋内的空气变得凛冽了些,现在仔细回想,她该不会是
什么薄荷味道吧?
清凉劲爽?
没等她想更多,被她打量的俩小孩也抬眸,而后对视一眼,好似早就认识她那般,同她行礼,“拜见王妃。”
叶浮光看了看沈惊澜,又看他们,“你们是……?”
沈惊澜没出声,倒是领头的那个小女孩语气昂扬、甚至带了点小骄傲,答道,“回王妃,我是沈六,他是沈四。”
叶浮光:?
她敏锐地感觉到,在回答完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站在她旁边的沈惊澜闭了闭眼睛,面上浮现几许隐忍的神情。
因为先前那两个跪岐王的黑甲士兵离开,周围又都是侍奉的下人,没人能解答她的疑问,她只好诚实表达好奇,“你们是岐王的家人吗?”
“属下们并非将军家人,是将军亲卫。”回答她的还是名为沈六的小女孩。
却在这时,沈惊澜蓦地睁开眼睛,“行了。”
她想到刚才严薇君和白榆说这两个小孩因为离开家乡、跟着家里人一路往东,进了都城才凭借父母与旧部的联络到这里,却不是为了靠着她们也谋一份都城的差事。
而是……
“我爹说过,他既能得将军青眼、成为将军的亲卫,是他的福气,他生是将军的人,死也是将军的魂,若他走在将军前头,便由子孙替他一同见证将军功业,他回乡探亲时将那一身刀法都授予了我,我日日都练,等见了将军,也好问问她,我的刀法比我爹如何?”
“我娘的……鬼影步,我也会。”
两个小孩的话被那两人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她。
她们明明已经被编入了禁军,可是在朝沈惊澜复述时,看向她的眼睛里却像是有火焰在烧,犹如从前还与她在上阵时,偶尔的一场城池攻伐失利、或是歼灭战中放跑了敌人,她们不甘,便会有这样的眼神。
那是按捺、是忍耐,唯有更盛大酣畅的胜利能熄灭这把火。
沈惊澜忽然又懂了,她们愿意来这里迎她,不光是因为遵守上司们对她避而不见、派出她曾经的旧部令她不至于因此发作,还因为她们坚定地信任她,相信她能够用一场彻底的胜利,将半年前的燕城战败挽回。
那十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