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瞬匆匆忙忙到了文渊阁的时候朱厚照已经被暂时安置在了大臣们平日里休息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却又带着病态的酡红,吴杰正在一旁为他诊治病情,内阁一众大臣正在旁边担忧侍立。
众人见夏灵瞬来了,纷纷跪拜行礼,夏灵瞬急忙道:“诸位大人快起来吧。”她匆匆走到床榻边上,道:“吴太医,万岁爷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万岁爷这是急火攻心加上如今酷暑的急病才引起昏迷,没什么大碍,只需喝几剂下火去热的药静养即可,只是这段时间不能时常操劳。”
夏灵瞬知道朱厚照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一向是要保密的,如今在这些大臣面前不会将话说全,因此道:“那便有劳吴太医多多操劳了。蒲桃,去将蜜浆拿来,给万岁爷敷敷唇上的血泡子。”她伸手探了探朱厚照额前的温度,又为他拭汗,一举一动体贴细致。
李东阳倍感欣慰,自觉当初听了师弟杨一清的话确实立对了后,他也曾为朱厚照传授过课业,朱厚照对他也格外宽和,远超君臣情分。
今日听朱厚照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又见夏灵瞬如此悉心照顾他,李东阳才明白自己心中的感觉是什么。
东宫的顽童、肆意的万岁,确实是成长了,或许行为处事还略显青涩,可他已是一个在努力学习的帝王了,连同着他的妻子一起为这天下苍生细细筹谋。
夏灵瞬给朱厚照掖好被子,这才看向内阁诸位大人,道:“万岁爷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得厉害,又是风寒、又是发热、又是上火,却还要强打精神翻看奏疏,因着今日要与诸位大人们商讨平叛一事,才强撑着起身……”她说着说着又强忍下眼泪,道:“只是他心急若焚,还请诸位大人不要催的太紧了。他如今烧的厉害,且要多多休息呢,待到他日再处理这些事情吧。”
要是放到寻常,众人难免要怀疑是不是少年天子装病想要逃脱议政,借机偷懒,可皇后的焦急也不是作假,众臣自然相信。
“大人们去忙吧。”夏灵瞬以袖口微沾眼角,随后又坚定“安化王图谋不轨,以妖言惑众,借机叛乱,此等奸恶之人断不
能留,还望大人们多多用心。”
李东阳微微俯身,道:“谨遵娘娘教诲。”
内阁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向夏灵瞬行礼,这才各自退了出去。
蒲桃已经拿着蜜浆回来了,夏灵瞬又用生粉裹了蜜浆,滚成了一颗一颗蜜珠子,这才小心翼翼地给朱厚照敷在唇上,她见朱厚照双眼紧闭,不由轻叹一声。
朱厚照听到她的叹息声,微微睁了一只眼,小声道:“我没事。”
夏灵瞬皱着眉头,低声道:“你还说你没事,都昏过去了……”她越想越觉得难受,忍不住伏在朱厚照身边,靠着他沉默不语。
朱厚照从被子里探出手,拍了拍夏灵瞬,小声道:“我没昏,我装的……”
夏灵瞬一下子坐了起来,眼中还有泪花,不敢置信地看着朱厚照,道:“你——”
朱厚照赶紧嘘了一声,道:“谁让他们非逼着我表态……”他伸手去擦夏灵瞬颊边摇摇欲坠的泪水,这才合上眼,面露疲惫之色,道:“刘瑾毕竟是陪着我长大的,当初我只能信得过他,他也帮我做了很多事情,总不能真让他被文官们上谏砍了。”
夏灵瞬吸了吸鼻子,给他拭去额头上捂出来的汗,道:“那你想好怎么安置他了吗?安化王叛乱,檄文上点明了刘先生的罪名,要想他全身而退也很难吧。”
朱厚照沉默良久,这才道:“罚去应天吧,他年纪也大了,到时在那里找个徒弟为他养老,这一生便也这样过去了,若是将来还有空暇,我还能见着他。”
夏灵瞬将蜜珠子给他在唇上按好了,道:“你别说话了,本就生着病,废这样大的力气,还要动脑子,也该歇歇了。”
朱厚照拉着她的手不愿放开,像是孩童撒娇一般,道:“你今日得陪着我,不能总顾着菜菜,将来有他娘子疼他的日子,我的娘子……还是疼我吧。”
夏灵瞬听着他略带鼻音的闷声,倒像是稚童撒娇,一时间既心酸又好笑,只是道:“睡吧睡吧,且歇息歇息再回乾清宫去,我叫冯氏看着菜菜了,今日只在这里陪着你。”
朱厚照低低应了一声,呼吸因着风寒略有些粗重,夏灵瞬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手,见他睡熟了,这才将他的手放回
被子之内。她伸手摸了摸那不算厚实的被子,这才走到怀信身边,道:“万岁爷如今正生着病,还得多喝几剂药发发汗,你去看看药熬的怎样了,再把吴太医请过来。”
朱厚照病得这么这么厉害,暂时不能理政,她说这话为的就是让怀信不要因此而着急怨怼朱厚照。
怀信明白她的意思,微微躬身退下。
没一会儿吴杰就回来了,夏灵瞬免了他的礼,挥手让其他宫人退下,守着房间,只留下蒲桃在,她走到吴杰身边,亲自为他搬了凳子,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吴太医请坐吧。”
吴杰紧张地开口道:“娘娘这样待臣,臣惶恐。”
“都说医者仁心,万岁爷对太医信重,我自然也对太医信重。不过是为先生搬把椅子罢了,先生有何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