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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帝嘴角颤动,眉梢眼角既有大恸之意,又有大喜之色,一时间檀生竟然说不清昭德帝究竟是哭是笑。
“那这龙的瞎眼...”昭德帝扶住软榻吃力起身,檀生余光一瞥见海得才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既不上前搀扶,也不紧张担忧,便也作满不在乎之态。
昭德帝太过急切,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龚国师忙伸手去扶,却被昭德帝一把甩开。
檀生眉目微动。
昭德帝浑身湿漉漉的,披着一方披肩朝檀生走来,走到明亮处,檀生才终于看清如今大启江山的主人,当今皇帝昭德帝的模样。
檀生从来没见过昭德帝,上辈子永宁侯府虽托贞贤郡主的福,宫宴时还会被安排在内宫,却已排在了天字开外,檀生看内宫的门槛都比看旁边桌子后的人来得真切。
将才进内堂,昭德帝的面容淹没在黑暗与烟雾里,只能隐约看着个蓬头垢面的大概。
如今,昭德帝走到了檀生面前,他的面貌终于清晰了。
三十出头的年纪,面色卡白,身形臃肿,约莫是背佝偻着,看上去个头不高,一双眼睛完美遗传了陈太后的肿眼泡,或是声色过频,或是冷食散效力要大,肿眼泡下乌青的眼袋快要垂到鼻孔了,一对薄唇长在稍短人中之下,下颌角窄而瘦,略向外翻的耳朵就显得有些突兀。
这幅样子,是易经上标准的短命相。
这幅样子,让昭德帝看上去可怜又可恨。
檀生略垂眼睑,她似乎知道昭德帝想要什么,一伸手便将那只龙纹木雕递出去,轻声道,“
三藏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劫,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才位列仙班...金仙投胎要历经的劫难远远不止腿脚残废这一件区区小事...”
龚国师嘴角抽了抽。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小道姑还想蛊惑皇帝自戳双眼?
这心也太黑了吧!
他招摇撞骗,顶天了就是当个国师,混点权势名利,这小道姑教唆人自残简直是一邪---教啊!
疯了疯了!
听檀生说完,昭德帝眉头一蹙,显得有些疑惑,“那这瞎眼的意思是...”昭德帝试探着问,“意思是朕还要渡过眼瞎这一劫,才可得道升仙?”
檀生面无表情,“天机不可泄露,时机一到,自会有预兆,皇上只需顺天而为,不可也无需妄测天意。”
“嗤——”
龚国师的嗤笑在这内堂中显得尤为突兀。
昭德帝面带不愉地看向他,“国师笑为何事呀?”
他笑啥?
他自是笑赵檀生这厮满口胡诌!
什么金仙投胎?
若昭德这幅德行尊荣都可算是金仙投胎,那他龚尚任就是玉皇大帝!
还历经劫难呢!
呸!
昭德皇帝德不配位,刚愎自用又敏感多疑,偏偏心智、才能和那窦氏如出一辙,身为皇帝,他压根就担不起来!他早就被窦氏养废了!
昭德也知道自己当不好皇帝,自己索性求道修仙,早早地把朝政交给信昌侯打理。
就这么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皇帝,还是金仙投胎?
您可使劲吹吧!
“国师在笑什么?”昭德帝目光阴冷地看向龚国师。
龚国师的笑渐渐收敛,心里越来越发毛,急忙道,“皇上,贫道是笑...”
笑什么都不对!
难道说他觉得赵檀生所言均为忽悠?您既不是金仙投胎,更不是奇人异人,您就和众人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龚国师思绪一转,“贫道是笑合真道长信口雌黄、故弄玄虚!”
昭德帝眯着眼睛,“哦?”
他必须说点什么,他必须说点什么才会挽回颓势!
龚国师脑子转得极快。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今夜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却眼看自己广厦渐塌。
赵檀生说的话,他一句也插不上。
从头到尾,都是赵檀生在把控节奏,每一步甚至精确到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赵檀生都说到了皇帝的痒处,都说出了皇帝最隐秘的想法。从一开始赵檀生认出了冷食散,就已赢得皇帝的另眼相看,再到说出皇帝诞生前天生恶相,最后抛出身有残疾的皇帝是福瑞而非祸害,就连那点残疾都是吉兆...一步一步皇帝对这小贱人已从三分的兴趣变成了六分的信重。
龚国师手心冒汗。
这个局怎么破?
他很清楚皇帝为什么倚重他。
一是因那寒食散,二是因在信昌侯的把持下,其他玄门中人压根就近不了皇帝的身!
俗话说得好,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货!
没了皇帝的信重,别说这仙境样的青云台,就是这皇城他还能不能继续待下去都是个问题!
貌美的宫女、嫩翘的太监,数不尽的山珍佳肴,宗室世家的青眼礼遇...
这些全都会没啊!
电光火石之间,龚国师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