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迁见状,看了韩端和韩彦一眼,示意他们俩跟自己一同出去,让这爷仨好好地话别。
只有他们离开,康平帝才能变成獾子寨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望之,跟张猎户和小平安好好话别。
韩端与韩彦会意,随韩迁一起悄悄退出了客厅,顺手将门关上。
父子三人遣散屋子里伺候的人,亲自在院中把守门户。
顿了顿,韩彦开口道:“我去清风院把娘请过来。”
康平帝出宫一次不容易,张猎户一家三口进宫也非易事,离别在即,如今既然遇上了,那自然得让他们尽情一聚,好好话别。
韩迁叹息一声,点头应允道:“去吧。”
韩彦点点头,拱手辞别,迈步往清风院行去。
不多时,韩彦便领着一脸焦急的张李氏和舒予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韩迁和韩端见状,冲张李氏遥遥一行礼,便自行避开了。
人家一家人要话别,他们总不好杵在那里“碍事”。
一家人这一叙,就叙到了日落时分。
落日的余辉染红了大半边天,云霞散布,璀璨耀目。
客厅里哭成泪人儿的康平帝这才总算是止住了眼泪,一手紧拉着张猎户,一手紧拉着张李氏,哽咽道:“那咱们可说好了,你们一有空就要来京城看我,等我有空,也会回獾子寨看望你们的!”
眼睛红彤彤的张猎户和张李氏重重地点点头。
舒予吸了吸鼻子,上前笑劝道:“好了,都快收了眼泪吧。又不是立刻就要离京分别,咱们还有一整个冬天外加半个春季的时间好好地‘一叙别情’呢!”
张猎户和张李氏闻言连忙点点头,擦干净眼角的泪痕,笑着劝道康平帝:“时间也不早了,你得早些回宫了。免得回得晚了,遭人闲话。”
他们虽然不在官场,但是有韩家这样位高权重的亲家,还有坐镇明堂的康平帝,又怎么会一点都不关注朝中之事?
孙长玉等人的算计,他们多少也听闻了一些。
康平帝本来还欲点头应下,但是一听这后一句话,顿时就犯起了拧,愤愤道:“我来去哪里都要顾及他们的看法,这个皇帝做得实在是憋屈!”
张猎户和张李氏一听康平帝这赌气的话,顿时就着了急,又是愧疚又是担心的,赶紧求助地看向韩彦和舒予。
舒予冲他们安抚一笑。
康平帝虽然偶尔会忍不住抱怨,甚至是说一些偏执的话,但那不过是一个备受压抑的孩子,乍一见到了亲人,想要诉说心中委屈罢了。本质上,康平帝还是个能够克制情绪的人。
笑罢,舒予又朝韩彦努了努嘴。
韩彦会意,冲康平帝缓缓开口道:“子曰‘克己复礼’,你且说说,何为‘克己复礼’?”
康平帝如今已经通读《论语》,当然知晓韩彦问这话的意思。这要是搁在往常,他也就乖乖应答受教了,但是此次不同。一想到将来可能再难见到张猎户和张李氏以及小平安这些家人,他心里就难过得要命。
——虽然张猎户和张李氏答应了有空会来京城看他,他也期待着有朝一日得了闲暇就回故乡看一看,但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心里是很明白的,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人生世间,皆不自由。
他年纪小小的就一人困守皇宫,过得已经够苦了,不想难得亲人齐聚身边时,还要克制委屈。
“我知道孔夫子的意思。”康平帝撇着小嘴委屈道,“可是,我好不容跟家人团聚,不想被那些人坏了心情……”
韩彦闻言又心疼又无奈,叹息一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康平帝的肩膀,温声劝导道:“我们都知道你的委屈……可是,这世上谁不委屈呢?别的不说,你觉得先帝委不委屈吗?”
康平帝抿紧嘴巴,不说话,但是神情却已经有所触动。
韩彦继续徐徐开导道:“况且,这世上除了你,谁又有机会忍受眼前的委屈,替自己挣来一个自由光明的前程呢?”
康平帝还是紧抿着嘴巴不说话,但是紧绷的神色已经渐渐地松懈下来。
舒予见状,上前将康平帝揽在怀里,柔声劝解道:“这世上权力越大,所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你若是真的想与我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世间,那就更应该承担起自己作为帝王的责任与,为自己,为我们,为所有像我们一样渴望与亲人团聚的人,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韩彦点点头,鼓励他道:“而这,也只有你能做到!”
舒予的期许、韩彦的信任、张猎户夫妇的殷切期盼,让康平帝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勃发的斗志来。他握紧拳头,重重地点点头。
对啊,抱怨委屈有什么用?
不服,就干!
“好!那我就先回宫了。等过几日,我再寻机会派人请你们大家进宫。”康平帝脸上扬起坚定的微笑,“到时候,别的人一概不请,就只有咱们一家人!”
众人相视一笑,郑重地点头应下。
可是这相聚的传召还没有等到,韩彦就需得和工部尚书祁年一同启程,出发前往鹞子岭了。
同去的,还有一干负责具体琐事的官吏与负责开采铸造的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