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予伸手开门的前一刻,韩彦低沉迟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非是我不愿意跟你坦白,只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无奈的语气中,满是期待,期待舒予能够理解他的不得已。
舒予收住脚步,却没有转身,轻笑一声,低声道:“好啊,那就等韩大哥什么时候不再有不得已的苦衷了,我们再来继续谈论这件事情吧。”
她理解他的不得已,可是更有自己的坚持。
韩彦一噎,答不出话来。
舒予笑叹一声,道:“天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吧……晚安。”
说罢,果断地伸手开门。
眼前黑影衣衫,一阵风吹过。
舒予一惊,再定睛看去时,韩彦已经伸手将微开房门“啪”地一声合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深邃的双眸里难掩矛盾与挣扎。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韩彦低声恳求道,“至少,现在先别忙着走。”
如果就这么放舒予离去的,两人之间肯定会生出隔阂罅隙来的,将来再来想要消除误会可就麻烦了。
一瞬间,舒予就心软了,酸酸涩涩的,不知道是为一脸痛苦隐忍祈求的韩彦心疼,还是为自己委屈。
似委屈又似嘲弄的话脱口而出:“如果我们易地而处,韩大哥会接受这样‘不得已的善意隐瞒’吗?”
韩彦神情一怔。
他当然不愿意!
他既然决定此生要和舒予携手共度,又怎么会忍心她一个背负所有,背地里独自忍受忧伤与痛苦。
那么反过来想,舒予大约也不愿意被蒙在鼓里。
“可你是姑娘家!”韩彦迟疑道,“本就该在男人身后遮风避雨,享受安乐的……”
男主外,女主内,千万年来莫不是如此。
是男人,就该咬牙扛起外面的风风雨雨,给妻儿撑起一方晴空,让她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舒予展颜一笑,语气诚恳道:“韩大哥的担当让我很敬佩……可只是敬佩的话,并不足以让一个姑娘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的爱慕与表白。”
如果这个人不是韩彦的话,她或许也会在将来迫于世情的压力,而将自己给嫁出去,甚至还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对方是她已然心动的韩彦,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一个人面对真心喜欢的人,会包容欣赏,但是也不免会想得更多,计较得更多,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她希望自己和韩彦两个人此生能够坦诚以待、相知相守,而不是一方自以为体贴善意地隐瞒另一方。
再说了,韩彦的过往和身份处处都透露着可疑,她心疼他的不易,希望自己能够尽己所能和他分担责任与苦痛,也希望在交出一颗心之前,获得必要的知情权。
她承认自己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可那不是因为怯懦自私,而恰恰是因为她太珍视这一段感情,所以不得不反复思量,认真斟酌。
“韩大哥,我给你吟首诗吧。”舒予突然开口笑道。
韩彦抬头怔然,这个时候舒予怎么会突然有了雅兴给他作诗的?
不过,不管其中因由为何,只要舒予现在不打算离开,没有放弃和他交流就好。
韩彦长舒一口气,满脸欢喜地点头,小心翼翼地讨好道:“好好好!那咱们坐下再说吧。”
舒予点点头,第三次在桌前的凳子上安坐下来。
相比起第一次的欢喜忐忑和第二次的紧张犹豫,这一次,她虽然依旧心情激荡,然而理智却已经回笼,遂镇定从容地清声低吟道: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
韩彦惊讶道:“这是什么诗?乐府吗?也不大像……”
舒予见韩彦皱眉惊讶不解,遂笑道:“是什么诗体不重要。嗯,如果非要定个诗体的话,那韩大哥姑且可以将它当做山歌看待。”
韩彦恍然大悟,点头笑道:“怨不得听起来新奇得很。”
不但诗体新奇,内容更加新辟。
他知道舒予是在借树喻人,委婉告诉他不应该将她当做孱弱无依菟丝花,她可以和他携手并进,共同承担人生中的风雨与晴日,度过岁月的坎坷与坦途。
从来没有一个姑娘或是妇人说过这样的话,就算是沉稳多才如长姐,也是幼承庭训,以夫为天,万事都以柔顺为第一要务。
震惊过后,是狂喜。
虽然舒予刚才吟诵的是“如果”,可是若不是她也心悦于他,又何必特地“作诗”来劝导他呢!
这种狂喜,给了韩彦无限的勇气。
他思量片刻,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好,我可以向你坦诚交代,解释清楚,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韩彦一脸郑重,眼中虽有忐忑,但更多的是激动和轻松。
一个人守着天大的秘密,不能和任何人谈起,这其实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孤独与煎熬。
现在,终于有人愿意和他分担了,而且这个人恰好还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