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心思和小计较,让韩彦觉得自己幼稚得有些可笑,却又热血沸腾、酸酸甜甜。
韩霞不知道韩彦这番心里波动,依旧笑着边走边说:“……我现在已经能背诵到‘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人所饲’了,先生要不要考考我?”
说着,还俏皮地眨眨眼睛。
据她所知,韩彦不过才教到“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这几句,与她所背还差着十六句、四十八个字呢!
虽然那天韩彦婉拒了她入学的请求,但是她却一直都没有放弃,在等待机会的同时,主动跟白英请教,准备到时候一鸣惊人,赢得韩彦刮目相看。
果然,一听说她已经背诵到了“六畜”几句,韩彦脸上的惊讶毫不遮掩。
韩霞心中得意,正默默地想着自己一会儿该以什么的语速背,才能获得韩彦惊赞,就听得韩彦摆手笑道:“那很好。
“不过,考察就不用了。学问是用来充实己身以明辨是非的,而不是用来逞才邀名的。”
不轻不重的一句训导,顿时让前一刻还满脸雀跃自信的韩霞,下一刻便成了霜打的茄子,惊愕失落之余,心中怏怏不快。
韩彦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辛辛苦苦、不分日夜,努力背诵了那么久的《三字经》,就是为了逞才邀名,不能明辨是非吗?
韩霞紧咬下唇,眼底泪光盈盈,委屈极了。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当面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呢!
韩彦,他,他凭什么?!
韩彦余光瞥见韩霞这副委屈又不甘的模样,微微皱眉。
因为韩霞是个女孩子,他对她已经比对其他学生温和多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还会觉得委屈和不甘。
心中不由地失望叹息,到底是个娇娇怯怯的姑娘家,半点都听不得规劝。
韩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韩霞,更觉得自己作为夫子,训导她摆正求学的心态原本就是职责所在,便索性也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小望之腿短步子小,只得一路小跑跟上,手里装着石子的荷包随着奔跑的颠簸,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小望之一听这脆响,愈发地来劲了,朝前跑得更欢了,甚至还冲到了韩彦的前头。
韩霞见自己委屈懊恼了半天,非但没有等到韩彦来安慰她,反而看到韩彦和小望之父子俩阔步朝前走去,将她甩在了后面,咬咬牙,愤愤地一跺脚,无奈又郁郁地赶紧跟了上去。
来学堂之前,爹娘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在学堂里千万别跟在家里似的使小性子,跟韩彦这个做夫子的发脾气,免得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拜师机会,就这么给浪费了。
算了,忍一时委屈,谋一世成算,她且再等等看好了。
韩霞等不来韩彦的劝慰,也只能自己劝说自己,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一行三人到得学堂时,孩子们还一个都没有来呢,四周除了婉转清越的鸟鸣,并无其余半点声响。
学堂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孩子们早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现在已经再像早先似的,每天提前两刻钟,甚至是半个多时辰就赶来在学堂门口等着了。
再加上今天是一旬授学的第一天,孩子们还没有从假期的轻松和疯狂里缓过劲儿来,来得自然更不会早了。
韩彦自己也是从少时读书过来的,对此很是宽容。
只要孩子们能够准点到学堂读书,或是有正当迟到的理由,他一般都不会追究的。
开了门锁,韩彦指着右后角的一个座位,对韩霞说道:“你去那里坐吧。”
见韩霞没有动脚,正环视打量着其他的座位,韩彦遂开口解释一句:“那是之前那个退学的学生的座位。
“他年龄大,个子又高,为免遮挡别人,所以就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白亮就坐在你前面。”
意思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熟人照应。
韩霞一听,就知道其他的座位都是有主的了,也不敢在刚受了韩彦的教训之后,就贸然开口要韩彦帮忙调换作为,且又想着白亮就坐在自己前头,心中更是安定了几分,便温顺地笑笑道:“多谢先生”。
说罢,便自去收拾桌凳笔墨去了。
见韩霞不纠缠,韩彦微蹙的眉头松展开来。
他还真害怕韩霞跟他使姑娘家的小性子,哭哭啼啼的,真是让人骂也骂不得,劝也不知该如何劝。
见离着上课还有些时间,韩彦便带着小望之去了隔壁的新家,问他一会儿是要在学堂里和大家一起读书习字,还是自己个儿在外头玩抛子。
韩霞见韩彦抬脚离去,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想要开口问他去哪里,但还是及时忍住了。
姑娘家要矜持,她方才已经惹得韩彦训斥一句“逞才邀名”,这会儿要是再过问韩彦的私事,只怕更要惹得韩彦不悦了。
韩霞说服自己安坐下来,打开《三字经》温书。
与其这会儿问东问西的惹人生厌,倒不如将沉下心来将背过的语句都再熟悉一遍,一会儿用才学征服韩彦,折服众人。
不多时,孩子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