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彦看出白起的不自在,便从善如流地走到桌子旁,将正在兴致勃勃地翻书的小望之给赶到一边,一本一本地看了起来。
小望之撇撇嘴,跑过去拉着舒予的衣角撒娇。
舒予一脸温柔地笑着,摸摸他的头安抚。
一旁的白起见看见了,只觉得刺眼,默默地别开脸去,将目光钉在书桌上。
白起是读过书认过字的,知道刚启蒙的孩子应该看哪些书,所以送过来的大多都是“三百千”之类的蒙学读物。
但毕竟是跟人家淘来的不用的旧书,难免驳杂,譬如其中就有两本话本子,讲的还是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
“这些书都很好。”韩彦笑着致谢,“多谢白起兄弟费心了。”
白起僵硬地笑着说了声“不用谢”,心里却对韩彦的虚伪客套很不以为然。
他读的书是不多,可是也知道像《碾玉观音》《琵琶记》这一类的书,并不适合蒙童来看。
当然,他们不认得字,也读不懂就是了。
这些是他淘来给舒予解闷儿,怕她不收,就借着给学堂送书的名义,一起送了过来。
见书送了出去,白起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道:“铺子里还忙着呢,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的,回头再着人给我捎个信儿就行。”
他是整个獾子寨唯一在秀水河子镇上当差的人,而且待了三四年,许多人也熟络了,办起事情来当然比寨子里的其他人更方便,更有门路了。
韩彦倒也不因为白起对他的敌意就傲然推辞,而是笑着道了谢,诚恳应道:“学堂草创,只怕将来许多事情还少不得要麻烦白起兄弟,愚兄就先在这里谢过了。”
说罢,竟然还真的拱手施礼,郑重道谢。
少年意气争强好胜嘛,韩彦并不以为意,反而很是欣赏白起这种富贵不忘乡人的难得品行。
舒予也笑着称谢,态度大方真诚。
这样一来,白起觉得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心里酸酸的,还有些惭愧。
“都是为了獾子寨,说啥谢不谢的?”白起窘迫地摆摆手,逃也似的告辞道,“铺子里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冲众人挥挥手,不待回应,就大步跨出门去。
张李氏正好端茶过来,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再定睛看去时,就见白起已经冲到了院子里。
“喝杯茶再走啊!”张李氏连忙招呼道。
“不了,婶子,我还有事呢,下次再来吃茶!”白起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一路奔山下而去。
张李氏对着他的背影直摇头,无奈地小声嘀咕道:“这孩子!活像是有鬼在后头追着他似的……”
不喝就不喝吧,正好等下次来了再给他做肉羹吃,好好地答谢他辛苦送书回来给孩子们的一片心意!
张李氏摇摇头,端着茶又回了灶房,准备做早饭。
外间里,舒予看着桌子上的书托腮沉思,叹气道:“可就算是这些都加上,也不够孩子们一人一本啊……”
獾子寨适龄的孩童,少数也得有三四十个呢,就这么几本书怎么能够分。
韩彦对此倒是看得开,笑道:“大不了到时候每天要教授的内容,我都写它个几十张,人手一份,不就不用愁了?正好等学完了,装订起来,也是一本完整的书嘛!”
舒予一想,这个法子还真可行,便笑着拍手叫好。
吃过早饭,两个人一个研磨,一个执笔,准备先将昨儿个商定的韵书编写出来。
小望之就蹲在一旁的地上,拿树枝在地上胡乱涂鸦,嘴里咕咕哝哝地碎碎念,也没人听得懂,只大概分辨得出来,他约莫是在说自己这会儿正画的是什么。
韩彦早就打好了腹稿,这会儿笔走龙蛇,很快一张纸就写满了大半。
舒予一面研磨,一面轻声诵读,读了一半,停了下来,笑道:“韩大哥这写得实在是太高深,不容易理解啊……要不,我给你对一个?”
韩彦讶然抬头,搁笔笑道:“好啊。你且说来听听。”
舒予便脆声背诵道:“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
韩彦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只觉得舒予所对都是极为寻常之物,而且朗朗上口,很有意趣,然而听着听着,神情就郑重起来,最后甚至还忍不住击掌打着拍子,轻声地应和起来。
小望之也停止了涂鸦,看了过来,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笑嘻嘻地学着韩彦拍手,啪啪啪啪的,一点儿都不在节奏了。
得亏舒予对于这段《笠翁对韵》背得很熟,才没有被他的捣乱打断。
韩彦眸色幽深,脸上赞叹之色毫不遮掩。
越是平常,越是琅琅上口,越是听来有趣才好呢!
他要教的是一群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孩童,又不是要教科举应试赋诗,所以编撰的韵书也应该是和“三百千”一样通俗易懂的启蒙读物才对!
舒予背了一段,停下来,笑问道:“韩大哥觉得怎么样?”
一副沉稳自信的模样,显然是胸有成竹,积淀已久!
韩彦忍不住站起鼓掌,惊叹道:“妙极!妙极!通俗易懂,朗朗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