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想要读书走科举而入仕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了。
韩彦既然走的是这条路子,那他的家人又怎么会纵容他“不务正业”,浪费大把的时间来习武?
在丛林中策马奔驰,逐射奔逃的猎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一击毙命!
要练到韩彦这水平,可不是仅仅凭借天赋就能够做到的。
舒予这么一想,下意识地就往韩彦看去。
大约是刚从外打猎回来,筋骨舒展,心情放松,此时的韩彦与平时持书执卷的样子略有不同。
面容依旧谦和温润,眼中神采光华却细看灼人,双腿微分而立,挺拔修长的身姿中似潜藏一股隐而待发的磅礴气势。
舒予突然想起元宵节那天晚上,那个纵酒吟诗似狂放不羁又沉痛坚忍的韩彦来,渐渐地又与眼前这个鬓发微散、意态放松却又神采飞扬逼人的形象重合。
或许这两次不经意间看到的,才是韩彦本来的样子吧……
“舒予!舒予!”
耳边传来张李氏的呼喊。
舒予一怔,回神,就见母亲正嗔怪地看着她,指着眼前成堆的猎物说道:“发什么呆呢,快些把这些收拾好啊!初夏可不比隆冬,天气暖和,鲜肉坏得可快了呢!”
这要是这样放上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只怕都有气味儿了,全都得扔了。
多可惜!
舒予嘿嘿一笑,拿话岔开了:“早知道韩大哥这么厉害,一早他出门之前,就该提前交代一句,让他尽量捉活物,咱们也好养着,慢慢地吃新鲜的。”
“说什么傻话呢!”张李氏笑着瞪了她一眼,指着那成堆的野山鸡野兔和獾子说,“这些东西都是野天野地里奔跑惯了的,你以为跟羊圈里的那只母羊一样,好圈养呢?只怕到时候不是逃就是死,更浪费呢!”
二月底,年前韩勇送的那只怀孕的母羊终于产崽了,生了两只可爱的小羊羔。
小望之也终于有羊奶喝了。
这两天他们夫妻来还在商量,要将两只小羊羔都送去给韩家,以作答谢呢。
舒予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刚才不过是借此掩饰自己的走神失态罢了,闻言嘿嘿地笑了,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猎物来。
张李氏则笑着摇摇头,去了灶房做饭。
张猎户去马棚拴马喂马,小望之这会儿又在睡觉,韩彦干脆留下来和舒予一起收拾。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手脚快多了。
舒予抬眼见韩彦一手捉着野兔,一手拿着匕首,唰唰几下子,就干脆利落地将整张兔皮都完整地剥落了下来,先前的疑惑又浮上心头。
韩彦收拾猎物的手法如此纯熟,实在不像是要握笔写文章走科举仕途的。
默然片刻,舒予又不觉好笑,觉得自己这样纯属是庸人自扰。
韩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来獾子寨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不得来此避难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打记事以来,来她家投宿的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她难道还要挨个地去打听人家的底细来由不成?
舒予这么一想,心头顿时敞亮松快起来,不由地笑出了声。
韩彦见舒予突然发笑,少不得笑问一句:“怎么了?”
舒予抬头粲然一笑,指着韩彦手里刚剥好的野兔道:“没有想到,韩大哥不仅字写得端方大气、潇洒俊逸,就连收拾猎物也这般利索干脆,有章可循,让人不禁想起‘庖丁解牛’的故事来。”
这还是上次举寨庆贺韩彦定居獾子寨时,舒予偶尔和韩彦提及灶上切肉剁骨头,把家里的刀都给砍出豁口时,韩彦一时兴之所至,跟她讲了《庄子》中的这则故事。
作为经历过高考的人,《庖丁解牛》一文舒予早就烂熟于心,又得韩彦再次带着复习一遍,因此当下张口就来:“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
“韩大哥,我觉得你剥兔子皮真是得了庖丁的真传!”
这当然是玩笑话了。
韩彦也不禁笑了起来,但是更多的却是惊叹。
他当时不过是随口和舒予讲了这个故事,一时兴起吟诵了这几句诗文,没成想舒予竟然给记了下来,而且隔了两个多月,竟然还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说她是天赋卓绝,也不为过。
这样绝佳的天资禀赋,若是身为男儿,决意走科举经济仕途,必然会有一番成就的!
“舒予妹子也不遑多让!”韩彦真心赞佩道,“就单凭你这过目不忘、过耳即诵的本事,多少读书人都得甘拜下风呢!”
他就是其中之一。
想前世他像舒予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夫子的戒尺威慑之下,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前天学的文章先囫囵背出来呢。
舒予愕然,嘿嘿笑了几声,心虚得脸都红了。
她这是身为穿越者的特权——作弊啊!
可当不起这份夸赞。
韩彦却以为舒予是在害羞,心里一阵惊奇。
打从年前风雪中偶然投宿张家算起,这也过去四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