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绵球吸饱暗黄色消毒液与血污,软塌塌地堆在搪瓷托盘中,像一坨自皮下剥离的脂肪。
地上,散落着一绺绺血糊的银发。
几处破裂的头皮失去毛发遮蔽,可怜地袒/露着,一片苍白猩红。
阿图罗少爷瘫坐在一把靠背椅上。
他用一点儿牙尖吃痛地咬着嘴唇,浓密而色浅的睫毛低垂着,似欲拗出一副惹人怜惜的脆弱情态。
然而这显然是徒劳……
无论对于人类还是其他生灵,浓密的毛发皆堪称魅力之源泉。在痛失三分之一的发量后,阿图罗少爷的模样和“俊美”二字再搭不上边,变得滑稽怪异起来,他该索性剃成光头。不过安吉洛不是剃头匠,他只清除了伤口附近的毛发防止感染,随即立在阿图罗身后,专注处理那些可怖的伤口,十指翻飞,灵巧稳健。
几分钟前,当安吉洛眸光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任由狼王对他的左腿发癫时,阿图罗忽然头破血流地冲进那间空屋向安吉洛求救,他声称自己遭遇疯狗袭击,被扑倒在地咬了好几口。狼王对这位少爷似乎不大待见,龇牙咧嘴朝他狂吠,还甩着舌头绕安吉洛疾跑企图拖住他的脚步。安吉洛一路被狼王绊脚,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因救人心切,安吉洛俯身,用双臂卡住狼王前肢腋窝处,提起这黏人的大狗朝屋里一掷,嘭地掼上了门。
拎狗扔狗锁狗,一气呵成。
阿图罗伤得相当重,深可见骨,如果不是大雪封山安吉洛一定会送他去医院,可那条盘山小路被积雪堵得死死的,而安吉洛是古堡中唯一能解决问题的人。他凝聚起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注意力为阿图罗清理创口、止血、缝针……心无旁骛。
伤口缝合进行得颇为顺利,据安吉洛观察,阿图罗身体状况良好(虽然他一刻不停地哼哼唧唧,向安吉洛撒娇),要知道这不太寻常,这种程度的出血量足以使成年男子出现呼吸急促、冷汗、眩晕等症状,就算直接陷入昏迷亦不奇怪,可阿图罗面颊红润,呼吸均匀,皮肤干燥,心跳、血压均无任何波动……
“我没什么力气,或许你可以搀扶我回卧房休息,医生……”阿图罗语声虚浮。
可他的心跳分明强劲有力,频率缓慢,力道沉重。
这是心肌强韧,血容量充足的表现。
结合他的出血量,这不合理……
安吉洛卸下听诊器与血压计,眉头微蹙,脑袋歪着,狐疑地端详阿图罗,没动弹,也不吭声。
阿图罗的表现已微妙地超出了“身体素质好”的范畴。
而且……斯诺与阿图罗是同时被咬伤的。
这未免太巧了。
莫非是斯诺被咬伤后,因疼痛而凶性大发,又去咬伤了阿图罗?
病患脱离危险,警戒解除,安吉洛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听诊器,瞥向散落在地上的银发。
有一瞬间,那些银发令他想起了斯诺的白毛……
迭戈垂手侍立在旁,暗暗观察安吉洛和阿图罗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
“阿图罗少爷的状况如何?”迭戈斟酌着询问。
“唔……他状态很好。”安吉洛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含糊道,“让男仆扶他去休息吧……对了,斯诺怎么样了?是它咬伤了阿图罗少爷吗?”
见安吉洛对自己的示弱与撒娇毫无反应,阿图罗的神色渐渐冷下来,恶声恶气道:“不是斯诺,斯诺不会咬人,是另一条很凶的狗,它一定是疯了,我该打折它的狗腿,掰断它的狗牙,踢翻它的‘食盆’……”
“您该休息了,阿图罗少爷,激动的情绪无助于伤口愈合。”迭戈眼皮微跳,先出言打断阿图罗的咒骂,又转向安吉洛,“斯诺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它伤得不重,请您别担心。”
安吉洛舔了舔嘴唇,瞥了阿图罗一眼,犹豫道:“能把它带过来给我看看吗?”
阿图罗恶作剧地抬了抬眉梢,意味深长道:“恐怕你得先等我回房……”
“当然可以。”迭戈再次打断,用温和的琥珀色眼珠凝视着安吉洛,微笑道,“随时都可以。”
安吉洛与迭戈对视了片刻。
不……猜测一旦超出科学范畴就不再是猜测,而是胡思乱想了。
安吉洛甩了甩脑袋,驱散那一瞬间掠过脑海的荒诞念头。
虽然阿图罗的状态好得不正常,但那只能说明他的体质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至于其他的,那不是一个信仰科学的人应该产生的念头。
安吉洛强压下疑虑,不肯向荒诞屈服。
他一向反感那些缺少证据的奇谈怪论,他认为那是无知、愚昧的象征。
“呃,算了。”安吉洛别扭地搔了搔脸颊,“我只是随便问问。”
迭戈隐蔽地松了口气。
……
风平浪静的几天过去了。
因无法外出,冬季的古堡生活颇为单调。除去每日为伯爵按摩复健,调配药油,检查阿图罗的伤愈状况,以及医书之外,安吉洛的日常事务就只剩下陪狼王玩耍了――被狼王咬伤之后,斯诺再也不敢来找安吉洛玩了。在承受狼王口水飞溅的“哈斯哈斯”时,安吉洛偶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