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即将南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江东,孙权连夜从京口返回吴县,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大朝会从深夜一直开到次日清晨,众臣争执不下,殿里吵嚷成了一片。张昭与同僚争辩之余,见孙权闭着眼端坐在主位上,已许久未曾动一动了,好像入了定似的,便扬声道:“将军,战与不战,你好歹拿个主意!”
孙权疲惫地睁开眼,向堂下扫视了一周,却一语不发,伸手解下头上的旒冕搁在案几上,起身朝外走。
张昭见他不理自己,站起来道:“将军,你上哪儿去?今日若不议出个结果来,你休想走!”
孙权烦躁地顿住脚步,冲他一挑眉,冷声道:“孤去更衣,怎么,长史也随孤同去?”
张昭这才讪讪地闭上嘴,坐回了原处。
鲁肃原本沉默地坐在席间,此时却打起精神来,趁着堂中无人注意,也起身溜出了前殿,在廊下追上了孙权。孙权心绪烦乱,蹙眉道:“子敬,你有事?”
鲁肃道:“将军出镇京口的这段时日,属下去了趟荆州,带了个人回来,此刻就在殿侧候着,请将军务必见上一见。”
孙权道:“是谁?”
鲁肃道:“刘备的谋主——诸葛亮。”
两人于是摒退了侍从,来到殿侧避人处,只见廊下立着位长身玉立的儒士,穿了身粗布长衫,一副质朴的书生打扮,只是背对着二人,看不清面目。
鲁肃唤道:“孔明!”诸葛亮方回过身来,走上前向孙权道:“草民诸葛亮,参见吴侯。”
孙权见他生得英俊倜傥,与自己差不多年纪,便道:“先生不必多礼。先生从荆州远道而来,可是为着曹操南征之事?”
诸葛亮道:“是,却也不全是。曹操南下尚需时日,犹有余裕从长计议,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草民此来,是受人之托,因她是个女子,不便独自来见吴侯,才命草民陪同。”
孙权不解地道:“哦?”
诸葛亮微微一笑,恭声道:“夫人,请出来吧。”
话音刚落,从回廊的拐角后走出一位女子来。孙权见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虽衣裙朴素,但神韵温雅,气度高华,姗姗走到跟前,施礼道:“妾妇甘氏见过吴侯。”
诸葛亮道:“这位是刘州牧的夫人。”
孙权忙道:“原来是甘夫人,快快请起,可折煞本侯了。”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甘夫人忍不住抬头打量他,孙权身姿魁伟,比诸葛亮还高上些许,生了一副异域模样,黄发浅瞳,唇齿鲜明,肤白胜雪,像是塞外英俊的胡人。这等样貌不凡的男子,又身居尊位、年少有为,怨不得谢舒始终对他难以忘怀。
甘夫人道:“妾身此前一直在许都为质,前些日子曹操北征,才得以返还荆州,许都有位故人,托妾身捎封信给吴侯。”
孙权想着自己在北方并无熟人,奇怪道:“是什么人?”
甘夫人从袖中抽出信,递给他道:“吴侯看了就知道了。”
孙权狐疑地接过,见信封上什么都没写,拿出信展开看了一会儿,执信的手却抖了起来,竟站不稳退了一步,倚住了身后的廊柱。待得从头至尾看过一遍,孙权已是泪流满面,颤声问道:“她……她还活着?”
甘夫人垂眸道:“是,她如今还在许都,是曹丕的侧夫人。只是曹操要南征了,她的处境怕是不大好。”
孙权似是不敢相信,定了定神,又追问道:“可她活不见人,你怎能证明呢?”
甘夫人道:“这封信是她亲笔所书,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么?”
孙权还想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人沉声道:“臣能证明。”
孙权转身看去,见是吕蒙,不知何时也从殿内跟了出来,他披甲仗剑,单膝跪下道:“臣能证实夫人还活着,只因当初是臣护送夫人渡江北上的,也是臣按着夫人的嘱咐,以烧焦的浮尸假充夫人的尸首欺瞒将军。臣之罪过,万死难辞,臣愿带兵迎战曹操,救回夫人以赎己过。”说罢,俯身以首顿地,长跪不起。
孙权忆起他的妻子青钺曾是谢舒的近侍,当初也的确是他带兵将谢舒的棺椁运回来的,顿时全明白了,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竟说不出话来。
诸葛亮在旁察言观色,适时道:“刘州牧亦愿助吴侯一臂之力,营救贵夫人归吴。”
大殿内,群臣犹自争论不休,张昭急得道:“这仗不能打啊!曹操已然吞并了袁绍和乌桓,兵力非同往日,咱们若是贸然迎战,岂非以卵击石?不如暂且向朝廷称藩,以保江东!”
满堂文臣纷纷称是,唯独顾雍默然不语。顾雍职司左司马,又是吴四姓之首,在朝中的地位与张昭不相上下。张昭不悦道:“顾元叹,你说句话呀!难道就眼看着将军带领江东子民去送死?他太年轻了,打仗的能耐又不如故讨逆将军,如今的江东可不比从前了!”话里话外,分明是看不上孙权。
顾雍叹了一叹,碍着自己的身份,赞同他也不是,不赞同也不是,抬眼却见孙权从殿外进来了,忙向张昭示意了一下。
只见孙权径自走到主位上跪坐了,却冷着脸不说话,眼下和鼻尖都红着,竟似是哭过。群臣原本叽叽喳喳的,见他形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