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将尽,寒意渐深,许都的严冬就要来了,冷雨却仍是下个不停。
这日,谢舒去司空府向卞夫人晨省后,便顺路去了孙氏的居处。
孙氏的侍婢采英正在门口侍立着。谢舒进了廊下,收了伞,采英向她施了礼,将她引入屋内,请在侧席上坐了,吩咐小丫头上茶,道:“请侧夫人稍候片刻。”
谢舒见内厢的纸门关着,隐约能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便轻声问:“你们夫人有客?”
采英道:“是曹彪公子回来了。”
谢舒点点头,便在外厢里喝茶等着。
过了一会儿,内厢里的说话声却越来越大,竟像是起了争执。只听一个少年的声线道:“您明知我喜欢毛氏,却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替我与张氏定了亲,有您这么当娘的么?”
孙夫人的声线低低地辩解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娘如此也不算错。况且,这也是环夫人的意思……”
曹彪气道:“环夫人环夫人,她也不过是个侧室,您何必这么怕她,什么都听她的?”
孙夫人道:“可娘的地位更低,年纪大了,又不得你阿父的欢心,得靠她才能在府里生存呢。你怎知道娘的苦衷?毛氏是好,可张氏也未必差了,她出身既高,相貌也出挑,比毛氏与你更相配哩!”
曹彪道:“光出身相貌好有什么用?张氏的泼妇脾气也是许都城里出了名的!她知道我喜欢毛氏,前日竟纵马冲进人家,用马鞭子抽她,辛亏我赶到,才救下了毛氏。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身上脸上被打得不成样子,都破了相了!这就是您给我挑的好媳妇!”
孙夫人显是未曾料及,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娘不知道……”
曹彪气愤道:“您是不知道,您天天在府里呆着,哪能知道外头的事?这等悍妇,我是死也不肯娶她的,娘若喜欢,便自家留着吧!”说罢,拉开纸门大步走了出来,因着正在气头上,见了谢舒也没说什么,兀自出去了。
孙夫人随后从屋里追出来,曹彪却已走远了。孙夫人只得叹了叹,见谢舒坐在外厢里,略有些尴尬,道:“你何时来的?”
谢舒起身道:“来了一会儿了,见夫人有事,便没让人通传。”
孙夫人请她进内坐了,命侍婢上了茶果。谢舒让人把一个衣匣送到孙夫人面前,觑着她的脸色,道:“听闻令公子与扬武将军的女儿定了亲,这几日就要下聘礼了,妾身便做了件嫁衣送来。礼虽不重,却也是妾身的一番心意,还请夫人收下。”
孙夫人本因着刚与曹彪争吵过,有些郁郁的,见了衣匣,却不知想到什么,目光瑟缩了一下,强笑着道:“多谢你了,不过嫁衣论理该由女方家自己准备,不需咱们费心的。”
谢舒道:“这嫁衣是我在城里最好的绸缎铺里扯的料,又请宫里东西织室的织娘绣的花样,就连甄夫人也帮着绣过,这是多大的脸面?我敢说,整个许都城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嫁衣了。即便女家已备下了嫁衣,也请夫人收了,让媳妇换着穿也是好的。”
她说着,略一示意,朝歌便上前打开了衣匣。只见里头的嫁衣是绛红地玄黑缘底缎,金银丝线绣的花样,点缀着珊瑚、玛瑙等各色珠子,当真是华丽耀眼,贵重无匹。
孙夫人心中虽不情愿,却也只得道:“那便多谢你了。”让侍婢收了下去。
谢舒笑道:“谢什么,去年冬节时夫人不也曾送了件新衣裳给我么?就当是还礼了。”说至后半截,笑色却渐渐冷了,眸光凌厉起来。
孙夫人听她提起这事,本就心虚,对上她的目光,更是起了一身寒栗,忍不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今日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谢舒冷笑道:“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因着你送的那件衣裳,曹华恨死了我,临终前召我进宫,我险些被她杀了!我当你是娘家人,全心全意地相信你,你却帮着别人算计我?今日曹彪怨恨你,未尝不是你的报应!”
孙夫人被她一番话说得泄了气,喃喃道:“原来你都知道了?不错,这的确是我的报应。我为了一己私心利用了你,这是我该得的。”她抬眼看着谢舒,目中蓄起薄薄的泪光:“是我对不住你。”
谢舒缓了口气,示意朝歌带人出去,看她关了房门,又道:“于你来说,我毕竟算是外人,你利用我也就罢了。可曹彪呢?他是你的儿子,你难道也忍心利用他?婚姻大事,若是不慎,他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孙夫人哀戚道:“我也不想的,但环夫人的意思,我又不好违拗。从前她为了早日把曹华嫁出去,让我送你和曹华一样的衣裳,曹华这才进宫当了贵人。此番张绣求她庇护,不惜把女儿给她的儿子做妾,可冲儿那样得宠,张氏便是给他做妾也不够格的,环夫人便把她塞给了彪儿。她一向是如此的,我又有什么法子?”
谢舒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怕你不肯信我。”
孙夫人愣了愣:“是什么法子?只要能让彪儿不必娶那个张氏,我都听你的。”
次日,孙夫人便照依谢舒所言,请张绣来商议婚事。
张绣今时不同往日,比常时还张狂几分,大剌剌地进了屋,向孙夫人笑道:“亲家母,自打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