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皇宫肃穆宁静,黯淡的余晖投下凝重的阴影。谢舒走在幽长的巷道上,只见两侧的宫墙巍峨如山壁将倾,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夹着的一线天幕逼仄局促,一群归巢的乌雀正缓慢地飞过,嘶哑的叫声悠长不绝。
谢舒隐隐地有些不安,紧两步跟上引路的宫婢,问道:“银屏姑娘,还没到么?”
银屏回眸一笑:“就快了。”
谢舒试探道:“姑娘可知贵人主子传我何事?主子与我贵贱悬殊,素无往来,甚至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我实在想不出她为何召我进宫。”
银屏道:“贵人也没说,我们做下人的,亦不敢多问,只是照吩咐做事罢了。”
说话间,从巷道那头走来一队巡防的宫卫,因着天晚了,打头的提着风灯,兵甲铿锵。银屏似是十分警醒,当即快走几步,将谢舒引上了侧手边一条更为幽暗狭窄的甬道,道:“侧夫人这边走吧。”
谢舒见她行事诡秘,竟怕被人看见似的,心下愈发疑虑,却也只得跟上她,又问:“贵人若是有事吩咐,大可在白天传召,为何却在晚上?宫里有宵禁,耽搁久了,怕出不了宫。”
银屏笑道:“侧夫人的心可真细,贵人主子传召,全凭心情罢了,哪管什么时辰不时辰的?何况就算出不了宫,宫里也有的是地方安置,侧夫人放心就是。”
她虽温和可亲,言笑晏晏,但嘴头上却似铁打的一般,一句实话也套不出来,谢舒情知问也是白问,便不说话了。
过了盏茶时候,到了一处宫殿,便是曹华所住的嘉宁殿了。谢舒随银屏进了正殿,只见殿内灯火昏暗,主案上燃着盏朱雀衔枝灯,幽幽地映出主位后一道枯瘦嶙峋的宫装人影。堂下左右侧席皆已撤去,却侍立着两行宫婢,在梁柱投下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像是泥塑的一般。
银屏将谢舒引进正殿,便退下了,在身后将殿门紧紧地关上。沉重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听来尤为刺耳,谢舒更加不安,只得跪下,恭敬道:“妾身叩见贵人主子,愿主子万事顺遂,喜乐安康。”
“安康?”主位上的人喑哑地一声冷笑,像是方才路上听过的鸦鸣,她吃力地倾身向前,微微跃动的灯焰照出一张枯憔的脸,两颊深陷,面如死灰,唯有一双清净忧伤的眸子,依稀能看出往日的少女模样:“你看看我,还有半点安康的样子么?”
谢舒不敢仰视,谨慎道:“贵人近来玉体不适,妾身有所耳闻,甚是牵挂,只是身份低微,不能进宫探望,还望贵人恕罪。”
曹华切齿道:“别说得比唱得好听了,你的牵挂,我可受不起!我病成如今这个样子,全是拜你所赐!”
谢舒愕然抬头道:“贵人何出此言?妾身不明白。贵人与妾身云泥之别,从无来往,妾身何曾害过贵人?”
曹华扬眉道:“左右我就快死了,便与你说个明白,也好瞑目!”她顿了顿,显是牵动了情绪,剧烈地喘息了一阵儿,才续道:“你虽没害过我,但我却是因你而死。从前我一心倾慕郭祭酒,他爱的却是你,我只得对他死了心,转而爱上了陛下。谁知陛下当初与我相识,竟是因为我在宫宴时穿了与你一样的衣裳,他把我错认成了你!可笑我曹华一世清高,到头来却不过是别人的替身!我就快死了,你也别想独活,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她的话音一落,殿中侍立的宫婢忽然有了动作,两个高壮的丫头上前一左一右摁住了谢舒,显是早有准备。旋即谢舒颈间一凉,已被一条白绫索住了咽喉。
心中的惊惧无以复加,谢舒挣扎着道:“等等!你说郭嘉和陛下都爱我,那只是你的臆测罢了,他们亲口对你承认过么?”
曹华犹豫了一下,微微有些失神。谢舒看在眼里,见机又道:“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对我的?说他们爱我,简直可笑,也只有你肯信罢了!”
曹华似信非信地看着她,片刻挥了挥手,颈间的白绫稍松,谢舒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刚来许都为质时,曾被郭嘉驾车冲撞过,那时我还怀着孩子,险些一尸两命!司空北征冀州时,陛下为了左右战局,下旨遣我回吴,硬要将我们母子分离。司空得胜归来后,嫌我碍事,把我抓进牢里,若非子桓相救,只怕我早就死了!他们若是爱我,怎会如此伤害我、利用我?他们自诩深情,可为了各自的野心,他们毫不犹豫地抛弃我!就算是子桓,对我也并非一心一意,他还有甄宓、有郭照,我不过是他众多姬妾中的一个,他今日可以救我,明日也可以救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曹华眸中的坚冰渐渐融化了,轻声道:“果真么?我还以为你过得很幸福。”
谢舒叹道:“你羡慕我,却不知道,我自有我的难处。郭嘉也许不爱你,但他从未伤害过你,陛下更是给你名分,给你荣宠。男人的爱,是这世间最奢侈又最下贱的,奢侈是因为没人会为了情爱而放弃权势,下贱是因为一个男人可以爱你,也可以同时爱着很多人。只有你这种生在权贵之家,被人宠着长大的女子才会在乎这些罢了。曾经我也痛彻心扉地爱过孙权,更怨恨他不够爱我,可当我背井离乡、九死一生地来到这里,我才明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如此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