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曹丕因要上朝,天不亮就起来了,谢舒便也随他起身,伺候他梳洗更衣,吃茶用饭,待得把他送出门去,外头的天已大亮了。谢舒进屋看看漏壶,已快到晨省的时辰了,便梳妆打扮,去了甄宓的正院。
此时姬妾们已差不多来齐了,衣香鬓影,一室芬芳,主位上却还空着,甄宓尚未出来。姬妾们原本正交头接耳地低声说话,听见谢舒推门进来,便都噤了声,一齐转头看她。
谢舒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低眉垂首,并不看她们,更不主动与她们搭话。从前她出尽了风头,因此吃过不少亏,入府后便格外谦抑内敛,以免再成出头的椽子,连今日的衣妆亦是不起眼的。好在姬妾们并不贸然与她说话,郭照虽瞧她不顺眼,但亦不是多事的人,只是冷冷的不搭理她。
屋里伺候的侍婢上过了两遍茶,甄宓才从内室里出来,谢舒便随众姬妾起身道:“妾等见过夫人,夫人晨安。”
甄宓由东袖扶着在主位上坐了,道:“各位妹妹不必多礼了,今日天时热,子衿,去拿些葡萄和贡梨来,给妹妹们消暑。”
子衿应诺下去了,过了片刻,带着几个小丫头给各席上了一盘鲜果。姬妾们纷纷道谢,郭照漫不经心地摘了一颗葡萄,道:“这都快到食时了,妾身还以为夫人今日不打算出来了呢。”
甄宓淡淡一笑,道:“让侧夫人和各位妹妹久等,是我的不是,但昨日子桓有事交代,我也不得不出来唠叨两句。”她顿了一顿,正待往下说,屋里的纸门却开了,任贞带着侍婢进了屋,施礼道:“妾身拜见夫人,妾身晨省来迟,还请夫人恕罪。”
任贞此前一直抱恙告缺,甄宓不料她今日会来,道:“任氏,你的病好利落了么?现下虽已入秋了,但天时炎热不减夏日,你更要仔细身子才是,来迟些无妨,便是不来也不打紧的。”
谢舒此前从未见过任贞,但听甄宓唤她“任氏”,便知她就是曹丕的任夫人,留神打量,只见她身量纤挑,细眉细眼,样貌虽不算十分出众,但肤白胜雪,腰肢纤柔,穿了身宽摆束腰的紫绉纱裙,在一众姬妾中倒也妩媚亮眼。
任贞道:“多谢夫人体谅,妾身的病已好利落了,何况就算是还没好,也不得不好,更不敢不好了。”她说着话,斜睨了一双凤眼,看向坐在侧席上的谢舒。谢舒也正暗暗地打量着她,只觉她的目光不善,心里一紧。
任贞已转身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立定,睥睨着她冷声道:“你便是新来的谢氏?这位子是我的,你让开。”
屋里的气氛为之一滞,姬妾们原本都心不在焉的,此时却都打叠起精神,看向二人,郭照手里剥着葡萄,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甄宓。
谢舒没动,甄宓自主位上道:“任氏,昨日晨省你因病没来,谢氏却是初来乍到,没地儿坐,子桓便先让她坐了你的位子。这原是我安排不周,你就莫与谢妹妹为难了。”吩咐道:“来人,在谢氏旁边再添一席,给任夫人看座。”
屋里伺候的侍婢应了诺,任贞却抬手拦下了她们,道:“夫人,咱们府里的规矩,您最清楚了,谢氏入府不过才两三日,论资历远在侧夫人和妾身之后,便是诸位妹妹,入府也都比她早,让她占着侧席的首位,与侧夫人平起平坐,只怕人心不服。”
甄宓见她一意与谢舒过不去,微微蹙了眉。谢舒不愿甄宓为难,更不想与任氏当众冲突,起身道:“任夫人说得是,妾身入府日浅,不懂得规矩,是妾身僭越了。”走到末位上坐了。
任贞今日本是有备而来,存心挑事,见谢舒退让,反倒不好发挥,白了她一眼,也入席坐下了。谢舒和任贞都是甄宓的人,她二人彼此不睦,郭照乐得看戏,但此时却无戏可看,便索然无味地将手里的葡萄丢回铜盘里,道:“夫人方才不是说有事么?”
甄宓道:“是了,昨日子桓对我说,许都冷得早,曹司空命各府的女眷为军中的将士赶制冬衣,限期两个月。老夫人年纪渐长眼神不济,咱们做儿媳的,不好让她老人家操劳。子建公子虽已定了亲,但尚未成家,子文公子府里的人少,因此今年仍是咱们府里占大头,置办冬衣一千件。”她看向侧席上的郭照,道:“侧夫人,此事就交给你了,各院之间该如何摊派、如何协调,我都放手给你,你看着办就是。往年你也曾协理过此事,很能帮得上忙,此番也必能胜任的。”
郭照秀眉微挑,似是在意料之外,却又理所当然,不紧不慢地起身道:“谢夫人信重,妾身定当尽心尽力。”
任贞自对席上瞥了她一眼,不满道:“往年夫人都是亲力亲为,唯恐出了纰漏,牵累咱们公子,今年的时限紧,任务也重,夫人为何却放手给侧夫人了?侧夫人虽很能干,但毕竟是头一次主理此事,若是有不周全之处,因此触怒了司空,到时咱们可都得跟着吃挂落。”
郭照没搭腔,似是懒怠争辩,只在唇角带出一抹轻蔑的冷笑。甄宓道:“我身为府里的主母,的确该亲力亲为,责无旁贷,但——”她微微一顿,飞红了面颊,道:“但说来惭愧,我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实在力不从心,因此往后府里的事,还得劳烦侧夫人和各位妹妹多帮衬了。”
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