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自此便留在了许都。她本以为寄人篱下的日子不会好过,谁知却安逸得出人意料。曹操忙着对付袁尚和袁谭,根本没工夫为难她,作为人质,她只需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安胎便是,衣食用度皆有人照料,吃住虽不及从前做将军夫人那会儿,但谢舒并不是挑剔的人,能吃饱穿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最重要的是不必为府里的大小琐事操心,更不必时刻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徐氏和步氏,真可谓是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谢舒惬意悠闲之余,庆幸自己这趟果然是来对了,若是留在孙权身边,固然可以凭借着身孕摆脱一时的困境,但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面对孙权的猜疑,袁裳的误会,徐氏和步氏的明枪暗箭,谢舒凭借一己之力,只怕很难保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然而,谢舒的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冤家便又找上门来了。
这日,天色晴好——其实许都的天大都是晴好的,尤其现下正是仲秋时节,天幕澄青如洗,高远辽阔,一望无际,不比江南总是阴雨连绵,偶尔有不下雨的日子,天幕也是低压压灰蒙蒙的。
谢舒一大清早起来,因身怀有孕,需得多走动,便带着朝歌去花园里散了散,再回房时,厨下伺候的人已把饭食送来了。
北方的吃食与南方不同,谢舒刚来不久,还有些吃不惯,自有孕以来胃口又一向不大好,只动了寥寥几筷子便不吃了。朝歌正在一旁帮她挑鱼刺、剥虾子,眼见她碗里的饭还剩下一大半,就倒茶漱口了,忍不住劝道:“夫人好歹再多吃两口,自打咱们北上以来,夫人就日渐消瘦,看您这手腕细的,连钏环都挂不住,我看隔壁阿斗公子的小胳膊都比您的粗,您的身上更是瘦得只剩个肚子了!夫人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饿坏了腹中的小家伙可怎么好?”
谢舒不以为意,道:“算来你的年纪比我还小一些哩,怎么这样唠叨?快把碗盘收下去吧,我一闻见鱼腥气就恶心。”
朝歌撇嘴道:“也罢,我收下去就是,只是咱们如今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日子可不比在江东时好过,厨下虽有人伺候,但只管一日两顿,夫人吃得这么少,若是待会儿饿了,可没有点心可以随手抓来垫肚子,夫人到时候可别后悔。”
谢舒挑眉道:“你这小妮子,自打离了江东,是越发长进了,如今都敢威胁我了。”
朝歌嘻嘻一笑,便出门去叫了几个小丫头进来,和她们一块儿收拾案上的残羹。这边正忙活着,那边又有一个侍婢从外头进来道:“夫人,张御史说侍御史陈群陈大人有公事找他,他得去出门官曹一趟,命奴来禀报夫人一声。”
张纮为人严正恪礼,虽与谢舒同住在一府之中,但内外有别,泾渭分明,除了刚进府那日到过谢舒的房里一次,便再未踏足内院。甚至张纮为了避嫌,连花园也不去,只在前院里走动,偶尔有事,便差个丫头仆婢进内来禀报谢舒,自己很少露面。
谢舒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张公,往后若有公事应酬,张公自去便是,不必事事知会我。”
侍婢应诺去了。朝歌道:“夫人,今日的日头好,恰巧张公又有事出去了,奴想趁他不在,把屋里的被褥床帐都搬到前院去翻晒翻晒。前院地方敞亮,不比咱们这里花树茂密,挡日头,晒不透。”
谢舒道:“你去吧,要不要我帮你?”
朝歌笑道:“夫人还挺着个肚子呢,奴哪敢让夫人帮忙?只是把夫人独自留在屋里,奴有些放心不下。”
谢舒道:“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身子沉不爱动,只在屋里坐着看看书、绣绣花罢了,不会有事的。”
朝歌道:“那便好,奴一会儿就回来。”当下便收拾起被褥枕席,出门去了。
谢舒所住的内院是府中最深的一进,清幽静谧,远离府外的车马喧嚣,屋里的人退净了之后,更是静得连秋风扫过衰草的轻响都听得见。
谢舒斜倚在榻边看了几页书,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谢舒今晨起得早,方才又没吃几口饭,此时已隐约觉得有些饿了,但并不想吃东西,便只拿过案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谁知她的腹中却忽然动了一下,似是里头的小家伙翻了个身,谢舒轻声道:“你饿了?”
谢舒怀孕满四个月的时候,便已有了胎动,可惜孙权不在身边,她无法向他诉说,便对朝歌说,后来朝歌听烦了,谢舒就自言自语。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十分活泼,隔三岔五便动一动,谢舒时常想,这孩子将来生出来,一定是个小淘气。
谢舒的话音刚落,肚子里紧接着又是一动,谢舒忍不住笑了,道:“你等等,娘给你找吃的去。”可放眼望去,屋里什么吃的也没有,谢舒暗自后悔方才没听朝歌的劝多吃两口。
屋门半开着,院子里倒是有几株杏树,这时节都结了满树沉甸甸的青杏。谢舒见了心里一动,便起身出屋来到院子里,想摘树上的杏子吃。可那几株杏树栽下有年头了,都足有一人环抱粗细,丈许来高,便是垂得最低的一根枝条,谢舒也踮起脚尖都够不到,地下倒是掉了不少落果,可都滚了土,脏兮兮的不能吃。
谢舒有些不甘心,扶着肚子跳了一下,指尖终于碰到了枝条,可落地时不慎踩中了一枚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