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计议已定,便一同去请谢舒。已是二更过了,仲夏的夜,明月朗朗,星斗灿亮,夏虫清鸣。两人唯恐谢舒此时已收拾睡下了,一路紧赶慢赶地来至谢舒的院外一看,只见屋里的灯烛还亮着,两人才松了口气。
谢舒今天舟车劳顿了一整日,吃过饭本也已打算睡了,但屋里的细软箱箧尚没有归置齐整,谢舒便和青钺朝歌多收拾了一会儿。恰好仲姜和谷利来了,仲姜倒还算是常客,谷利却是男子,平常只在前殿走动,不大往内院里来的,况且此时已这么晚了,谢舒有些诧异,请了二人进屋。
谁知不等吩咐朝歌上茶,谷利便扑地跪下了,仲姜见他下跪,也跟着在他身后跪了。谢舒见状更惊,忙问:“二位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青钺和朝歌闻言上前搀扶,谷利却不肯起身,道:“请夫人恕属下唐突,但现下这个时候,只有夫人能劝得了将军了,江东的生死存亡,也全靠夫人了。”
谢舒听他说得严重,反倒镇静下来了,屋里此时乱糟糟的,匣屉箱箧摆了一地,谢舒绕过一个打开的箱子,到主位后坐了,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谷利道:“讨逆将军去世后,境内山越、叛贼趁势作乱,战事频繁,再加上朝野中有流言说……”谷利来得急,之前没来得及打腹稿,只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至此处才想起流言与谢夫人有关,不免顿了一顿。
谢舒见他为难,道:“有流言说将军之所以能继承江东,是因为讨逆将军对我爱屋及乌的缘故。你说吧,无妨。”
谷利见她坦然,心下佩服,道:“夫人既是如此开明,属下的话便好说了。孙将军因此一直打不起精神,不大过问政务,每日只把自己关在殿中颓废度日,连朝臣也不见。前些日子尚可,江东虽内乱不息,但各地守将奉命镇压,倒也勉强弹压得住,但近来接连出了两桩大事——”
谷利顿了顿,蹙眉沉声道:“一是庐江太守李术举郡叛投曹操,二是探子截获了庐陵太守孙辅给曹操的密函,孙辅在信中亦有叛投之意。夫人可能不大了解,李术是讨逆将军任命的庐江太守,如今讨逆将军刚死,便公然叛变,实在可恨。孙辅是将军的堂兄,当年也曾在讨逆将军麾下效力,讨逆将军尸骨未寒,便反意昭然,更是其心可诛。庐江郡在吴郡以北,庐陵郡在吴郡以西,若是此二郡一齐发难,则江东危矣!”
谷利怕谢舒不理解事态的危重,因此说得颇为详细,但他即使不说,谢舒也心中有数。李术举郡叛变,孙辅密信投诚,这两桩事在历史上是有明文记载的,庐江郡和庐陵郡的位置谢舒也大致了解。谢舒点头道:“我都明白,你接着说。”
谷利道:“此时朝中即便有周瑜和张昭在,也需将军亲自出面主持大局,可将军别说是出面了,就连周瑜和张昭的面也不肯见,每日只把自己关在殿中,让一个姓步的侍女贴身服侍。”
谢舒心中一跳,蹙眉道:“什么?”
事涉内眷,谷利多少有些难言,仲姜在他身后道:“我来说吧。”
谢舒点点头,仲姜道:“步氏原本是袁夫人身边的人,夫人想必是知道的,后来听说被大乔夫人要去了,便一直留在将军府中伺候。此番讨逆将军暴薨,将军入主将军府,步氏因此得以趁夫人尚未搬入府中,先行接近将军。说来都怪奴看守门户不严。”
谢舒道:“这话怎么说?”
仲姜道:“将军原本因为心绪不好,吩咐了不管是朝中重臣还是后/庭内眷,一概不见,谁知道奴只一个眼错看不见的工夫,奴手下的侍婢就听信步氏的巧言,放她进去了,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谢舒道:“是谁放她进去的?”
仲姜道:“奴手下有四个侍婢,云锦、云筝、云箫、云瑟,是云筝放她进去的。步氏对她说是将军传她来见的,云筝就信以为真了。”
谢舒凝眉片刻,道:“好好查查这个云筝。”
仲姜一凛,俯身道:“诺。”
谢舒起身道:“走,咱们去前殿看看。”
一行人来到前殿时已是深夜了,钟鼓刚敲过三更,殿内燃着灯火,一丝声息也无。殿外守着的仆婢侍从见谢舒上阶,身后跟着谷利和仲姜,无人敢拦,都退开了。
谢舒在殿前站定,道:“把门打开。”
仲姜上前开了殿门,便和谷利守在门口。谢舒踏入殿中一看,只见主位上杯盘狼藉,简牍卷帙洒了一地,无人收拾。孙权大约也嫌乱,挪到了侧席上,本已喝醉伏在了案上,听得谢舒进门的声响,才勉强抬头看了看,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谢舒冷声道:“我是你的夫人,难道不该来么?”说着话,眸光一转,冷冷扫向一旁的步练师。
步练师方才见她进殿时就已慌了神,此时对上她阴沉的目光,只觉森冷寒鸷似是玄铁利箭一般,不由得从头冷到了脚,往孙权身边缩了缩。前些天她还骄傲得似是这将军府中的女主人,可如今当谢舒站在她面前,她才明白自己的低微卑贱,像是墙角里见不得光的阴暗苔藓,正室的凛然与荣光,她从未有过。
谢舒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似是庄严的神像睥睨着暗处窥伺的蛇虫鼠蚁,冷然道:“青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