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湿了她额边的碎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
她踌躇在山崖最前端。
死,可以。可以是猝不及防一刀断头,也可以是逃无可逃万箭穿心,可是老天逼着她自己跳江,不禁也有些太为难她了。
阿芙不能回头。她绝对不能让追兵知道这个大黑斗篷不是钦差本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渐渐他们也不跑了,变成了不紧不慢的踱步声。
阿芙不回头都知道那石郡守得意洋洋势在必得的嘴脸该有多恶心。
但当他的声音响起,还是刷新了恶心的下限:“裴大人,别徒劳了。您要是...”
他梗了一下,感觉说“投降”有点怪怪的,“您要是过来,我石某人虽然不能保您不死,可是朝廷那边,您的妻儿老小都不会受难。您看,牺牲您一人,保护您全家,多划算呐,是不是?”
阿芙咬牙,卑鄙无耻,拿妇孺要挟,莫说你奈何不了我夫君,你连本妇人都奈何不了!
待我夫君归来之日,就是你这黑心肝郡守见阎王之时!
阿芙真想看着叔裕意气风发凯旋的模样。
八年前他打从南绍回来,痛失长兄,并无半分胜利的喜悦,而她与他也不过是长安街上的陌生人。
去年十月他胜了匈奴,她又因刚刚生产不便出门迎接。
阿芙不是没幻想过,这次收粮回来,在她的青布马车里,看着他高头大马走在前头,百姓欢呼雀跃迎接他们的守护神。
终究是不能了。
她摸摸马鬃,腰间被麻绳磨破的地方还在不停灼痛。
踏盐呐,委屈你跟我一块儿了。
她踢踢马腹,踏盐不安地踱步。
女主人是要它跳河吗?
它不想跳....
阿芙深吸一口气,自固定左臂处又抽出一只玉簪。
当时叔裕为她加固时候用了四根。后来她还给叔裕一只束发,又交给彦先一只打点守城兵卫,这一只用来刺激踏盐,她还能留下最后一只玉簪,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她狠狠心,用力将簪子刺入马颈。
踏盐吃痛,一跃而下。
阿芙死死咬住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一人一马消失地毫无征兆,石郡守大惊之后下令放箭,只有无边箭雨落入滚滚洪流。
他冲去崖边,正是凌讯时节,河水暴涨,哪里还有人影。
下属倒是挺开心,见他阴着脸,安慰道:“大人,这样子岂不干净,就算被下游的见了尸首,咱们就咬死说不知道就是了。兄弟们嘴都严着呢!”
石爱莲怒气冲冲:“你知道他就死了?再说了,钦差夫人呢?她也得给我务必找到!”
说着方才周和见到的漱口的兵士牵着匹马急吼吼跑来:“郡守,在林子里发现一匹奔马,但是本就没人!”
下属更加喜滋滋,牵过来道:“大人您看,我说吧,这不,钦差夫人的马也找到了。你说她一介女流,没了马,在这林子里,还不一早给什么饿狼之类的吃掉?您就别担心了!再说了,钦差都死了,皇帝老儿还会在乎那娘们儿胡诌?”
石爱莲将信将疑,毕竟能纵马这么远的女流实在不一般,还是下令道:“你,带着人马给我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着没?”
下属爽快应了,石爱莲才带着几个亲兵,掉头往邹郡方向回去。
待石爱莲一行走远,兵士凑过来问下属:“哥,咱们....现在?”
下属挤巴挤巴眼:“搜它干嘛!大人就是过于谨慎。行了,收队吧,咱们慢慢的走,路上找个窑子解解乏,回去就说尸体叫狼吃了一半便是。”
兵士笑成一朵花:“哥哥英明!”
周和背着叔裕潜行了一夜,在凌晨时候才爬上树休息。
他们出北城门时往西走,接着往南奔逃,在邹郡西南角与夫人分开,看地形,这大约是邹郡正南处十几里,遥遥还能望到邹郡南边的城墙。
背着叔裕上树十分费力,到达树冠的时候周和差点虚脱。
他小心翼翼将不省人事的叔裕俯首放在树冠中央,伸手去探他的伤口。
第一支箭最深,但是在肩胛一侧,只是皮肉伤。
第二支和第三支几乎在一处,伤了右下背,几乎能看到肠子。
最后一支射在右上背,估计是伤了肺。
周和也就能清创包扎,看到这样的伤口实在是束手无策,看着唇色发紫,呼吸微弱的裴叔裕,五尺高的汉子忍不住抹了把泪。
在树上枯坐了一会,周和狠狠心,决定先将叔裕留在这里。
王二爷所在的汴州距此不过百里,他昼夜奔驰,一天可返。
周和将左右枝桠都往里聚一聚,确保叔裕不为外人所察。若他带人返回的时候太晚,那他也可自刎于此树之下了。
周和下定决心,麻利地下了树。
他也是幸运,没走几步就遇到一户人家,男丁都出去耕地了,家里只有老太婆和一个小媳妇。
他也顾不得什么道义,一脚踹飞了大门,径直进屋牵走了院里两匹马,骑一匹牵一匹,扬长而去,留下院里大哭小叫的妇人和瘫倒在地的老婆婆。
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