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静在床上差不多躺了一个月, 而在他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的同时,曲定府内流言也一日比一日离谱。
当初他被浪卷入江中,被救起来时头上血流如注, 脸色也惨白如纸,围观的百姓们见他被府兵抬走,都以为他活不下来, 便有人传言说他这是触怒了河神受了天罚。
谁知没过多久他醒了过来, 城中的流言就又随之而变。
说这是河神大发慈悲让府台大人还了魂, 就是为了让他醒来之后把江中剩余的几个石墩也推倒,要他赎罪来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地方传出来的,反正在坊间传得有鼻子有眼。
要不是何文静确定自己没有收到什么河神的旨意, 都要怀疑自己死里逃生是不是真的肩负了这样一个任务。
而且除了这些神神道道的流言之外, 他还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那就是打着这次潮灾的旗号, 掺杂了对他个人的攻讦。
按章谏之所说,最开始的时候,城中流传的还是他因为往水中钉入石柱而惹怒河神。
再后来就演变成因为他不施仁政,苛待百姓, 滥征徭役,所以暴行惹怒了神明才会受这样重的伤。
这些添油加醋的话半真半假的在城中传播着, 到现在已经演变成说他是因为本身德行不够, 德不配位, 所以黄河今年才会又发大水,本来以前都是隔几年才会有一次。
何文静当时听完这些话后就觉得十分心寒。
先不说此次建闸之事如何,就说他自从到曲定上任,所作所为没有一样是为己牟利,几乎可算是鞠躬尽瘁了。
没想到现在这些百姓仅因为如此荒唐的臆想就将他说得这样不堪, 当时他脑中盘旋的念头就是,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反正他任期不过三年,只要他每日待在府中处理一下公文,日子很快就能打发过去。
至于此处的潮灾以及水患问题,其实根本不必去理会,反正只要在他任期内保证堤坝质量没有问题,潮灾发生了就开仓放粮,发生水患了尽量将沿河的百姓转移,这样他就已经做得比绝大多数官员好了。
然后等他任期结束,说不定他不仅不会受到诽谤,更甚者,这些人也许还会对他感恩戴德。
既然如此,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那一瞬间确实是有过这种打算的,只是心底却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样不行,他做这一切并不全为了别人,更是因为这是他自己想做的。
就像他当初考科举时做的策问,他当时在写下这些观点时,想的就不仅仅是提出这些理论而已,更打算用自己的力量将这些设想一一实现。
在现代时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活过就早早离世,如今既然上天又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那些他想做的事便可尽情去试一试,不管成败如何,总归不让自己后悔就行。
赤子之心不仅三岁小儿有,他也有,若只因为被人误会诽谤就心灰意冷,那也委实太过脆弱了些。
何文静想通之后也不再纠结,立刻振作精神安排起府中诸事,同时命人加紧追查流言的源头。
他现在已经敢肯定,城中必定有人在故意传播这些消息,否则许多事绝不会传得这样广。
比如流言中就包括他刚来曲定时募捐的情景,其中包括他说话的内容以及各项议程如何,也被人几乎原样复述出来了。
这显然并非是普通百姓能凭空想象出来的,必是有人暗中打听或者收买了酒楼中的从人才会得知其中细节,结合之前的流传的谣言,要说没人故意为之何文静实在不信。
此事还需慢慢详查,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把在城中的谣言个个击破,同时尽快让水闸的修建回到正轨上来。
他首先让衙役去郑府找郑启平要了物料的采购清单,随后又将当初各商铺捐出的银钱数目也做成了表格形式,然后将两者在衙门前的公告栏对比张贴公示。
每人所捐数目和各项材料单价都是有迹可循的,加上工地上各种物料一般都是堆在现场,数量上有没有作假也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因此在两张表格贴出后不久,城中关于说他在其中贪污牟利的声音就小了许多。
紧接着便是流言中说他因为德不配位,不施仁政,从而导致天罚一事。
何文静先是命人将流言传播最凶的两处茶馆封了,又命衙役将传播流言之人抓来当中打了板子,警示众人不可随意诽谤朝廷命官,毕竟他乃天子亲封官员,若说他德不配位,岂非质疑陛下决断?
至于徭夫们畏惧河神发怒不敢再去上工,何文静走访了几户人家,发现他们的惧怕真的是深入骨髓,强令确实不行,他也只好另想办法。
古人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何文静知道这不是简单解释两句就能让他们改变观念的事,这是唯心主义者与唯物主义者之间的分歧,而他的学识显然还达不到向众人解惑的高度。
所以就只能按古人的方式来了。
萧山脚下。
江面上此时正停着一艘挂着彩绸的大船,船舷两侧分坐着一群头戴羽冠的船夫,这些船夫各自手拿一个船桨在江水中搅动,随着船桨的的动作,身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