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欠你的
许是黑衣人所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又或者是他手里的白刃确有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锋利，总之，这一刀砍下去之后，十三的臂膀硬生生从身体上分离，在血液喷薄中掉落于地。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徽娘惊吓过度，翻了一个白眼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竟是被吓晕了。
宋长尤见状，双唇瞬间失去了原有的血色，枯井般幽深昏暗的眸光中，一点一点爬上沉重而磅礴的悲痛之色。
十三原也是那个少年手中一个毫无感情残忍冷酷的死士，那些年的经历让他早就习惯了红色的温热液体，断一条手臂于他而言，如同断了一根头发般，根本就不足挂齿。
将腰间绑着的布带扯下一截，在嘴巴和右手的配合下，将正流着血的断臂紧紧缠住，用这样的方式减缓体内血液的流失。
做完这一切，只用了三秒钟，当他抬脚将地上那把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刀弹起握于右手掌心时，场上仅剩的两名死士立时毙命。
十三的速度极快，快到宋长尤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出的刀。
男子谨慎的扫视了一圈房间内横七竖八躺着的杀手，确定他们全部都已殒命，才转过身单膝跪在男孩面前，压低声音轻轻唤了一句，“主子。”
眼下的场景很难形容，若不是亲眼看见，宋长尤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在丢掉一条臂膀血流如注的时候，依然沉着的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能将身体最原始的痛感忽略，这样的人…是可怕的。
“我早已不是你的主子，”男孩不看跪着的人，转身从红木匣子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拿着去找大夫。”
十三侧过头用余光瞧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臂膀，没有伸手去接，他看向小小少年正开始褪去婴儿肥的侧脸，布满风霜的眼睛里夹杂着些许悲伤。
宋长尤置于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缓缓收回。
他虽然不懂武功，无法凭借着耳力从风声中分辨出人迹，但好在还算机敏警觉，侍者隐匿身形躲藏在身边的第三日，就已经被他发现了存在的踪迹。
十三从来没有真正的离开过，他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这个小小少年身边，从前是因为答应过延年大人一定会护佑他平安，然而现在，他是发自内心真的想要保护他。
“主子，我…”
“此番为了救我，你丢了一只臂膀，这是我欠你的，”侍者正想开口说什么，刚吐出三个字，就被男孩打断了话音，“作为报答，自此往后，除开继续留在我身边外这个条件外，你一应所需我全都满足。”
“可是…”十三神色忽暗，明明早就已经知晓对方的固执和决绝，可还是忍不住存了一丝丝希望，用无奈中又裹带着些许祈盼意味的语气低喃道，“我所求只有继续留在你身边这一样…”
“十三，”小小少年垂下眼睑，被长长睫毛遮挡着的眸子里黯淡无光，“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对从前的决定作出更改，这世界上报恩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我绝不会让你今日白白牺牲。”
男孩说出白白牺牲这四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类似于保证，又类似于自我警示般的提醒。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被世事胁迫着去做决定的人，
当然，他更加不喜欢这种亏欠了别人的感觉，从十三的胳膊和着血掉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心底里面做好了要妥善安置侍者一生的打算。
阿娘生前在京郊东面置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房产，虽不是什么富足的地方，不过却是将养余生的好去处，宋长尤想，倘若他愿意的话…
“主子，”侍者挺直身子，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面色越发惨白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眉眼比方才坚定许多，“仕途多艰人心难测，豺狼在前虎豹在后，若你身旁无人回护，性命堪忧的境况下，何谈谋路？”
听见十三嘴里说出这般铿锵有力的话，男孩猛地抬起眼睛，视线紧紧锁定在跪着的男子面上，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一字一顿的问道，“谁教你说的这话？”
被这个小小少年用如此迫人的目光注视，侍者心下有些没来由的骇然，他咽了咽口水，低声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是…宋梓舟小姐。”
一只臂膀的确没有办法让宋长尤做出让步，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原谅旁人过错的人，但是人都会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对于这个十四岁的小男孩来
说，阿姐就是他此生永远也无法拒绝的一个人。
愚钝如十三，都看清楚了这一点。
为了能继续留在宋长尤身边，他不惜冒着被那个少年发现踪迹的危险，现身去将军府同舟姨娘讨了一句话。
男孩偏转过头看向地上一具无名死尸，倏而苦笑了一声，侍者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小小少年面上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揣测出他这一刻的想法。
“哐当…”
顷刻的寂静之后，一声低沉的闷响划过耳边，十三应声低头，只见方才还被男孩攥在手心里的钱袋，现已躺在了自己跪着的膝盖旁，袋口未被扎紧，三四锭白花花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