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转眼便到了三月中旬,天气彻底回暖了。
自上次回家后,孙念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工绣活她做不来,整日只能去书房摸几本书带西厢房打发时间。
她是消停了,可孙博依旧没少大动肝火。
只因这半个月来家里没什么大事,朝廷却出了大事——西厂督主汪直将京官快抄了个遍。
先是五品郎中,四品通政,后连从二品的浙江布政使,都被他亲去押回京下了西厂大狱。
孙博心里自然清楚这些人都和杨业案脱不了干系的,但这文官吧,都有一个毛病。
就是无论同僚再不是个东西,打心底也认为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所以同僚犯了错也该身为同僚的大理寺来审。他汪直再权野倾朝,其本质不过一个低贱的阉人,岂能对他们这些国之栋梁随意拿捏?
这日晌午,老孙在厅堂对孙良奚大肆灌输“栋梁说”。
孙念在西厢房听的头疼,她属于实干派,对“口头优越感”丝毫不感兴趣。
况且她对汪直小朋友挺有好感的,听不得旁人明里暗里讥讽他。
于是干脆将书一扔,出去拦住正要出门的赵妈,摇着她胳膊道:“赵妈要出门呀?也带念念一起去吧,我在家呆的都快闷死了!”
赵妈抵不住她撒娇:“好好好!可我也得经过夫人同意是不是?”
她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大夫人的声音:“带她出去转转吧,这孩子性子随她娘,喜爱到处走动。”
孙念朝大夫人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大夫人!”
然后拉着赵妈就跑出去了,赵妈在后面连连哎呦,“姑娘慢点!我这身老骨头可经不起颠呢!”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路两侧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走几步甚至还能看见一两个西洋人在摆摊,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跟买主讨价还价。
赵妈这趟出来是要买菜的,这个时节的蔬果都新鲜的很。
她在菜摊前蹲下挑挑拣拣,见孙念好奇地环顾,便对她说:“这边上的铺子姑娘只管去逛逛,相中什么等我买完菜给你去结账。”
“好
嘞!”
周边的铺子大都是卖布料香粉的,孙念连进去的兴趣都没有,只在门口一间间瞧一眼便过去了。
突然地,她在一间铁匠铺子门口停下脚步,里面有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手中正提着一把长剑玩,剑身折射的寒光离老远都晃到了她的眼。
孙念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走进仔细一瞧才看到剑身上布满了暗纹。像祥云,又像流水,花纹浑然天成没有人工刻画的痕迹,让人啧啧称奇。
她对小孩感叹道:“小朋友,你的剑好漂亮啊!”
这小孩下巴神气一扬:“那是!这把宝剑可是我爹不眠不休打了十几日才打出来的,削铁如泥,天下仅此一把!”
孙念瞧他嘚瑟的小样子怪可爱,故意竖起大拇指道:“你爹真厉害!你也厉害!”
小男孩头一次被这么漂亮的姐姐夸,小脸瞬间通红,却仍旧扬着下巴,将剑柄朝孙念一递:“喏,你拿着试试看!”
她心里一乐,伸手刚要握住剑柄,就被突然冲进来的中年男子将剑夺过去。
男子将手中的烧饼扔在地上,腾出手重重地给了小男孩一巴掌:“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这是你能碰的?!你想让你爹我死无全尸是不是!”
小男孩嚎啕大哭,孙念也被吓到了。
男子连忙对孙念赔不是:“让姑娘受惊了,小孩子不懂事,这把剑是非卖品,您再看看别的吧。”
孙念连忙摆了摆手,逃似的出了铁匠铺。
小孩被他爹这一巴掌扇的哭了整整一天,直到下午太阳落山才止住哭声,还是被人捂住的。
“东西做好了吗?”
软轿里传出来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听着便让人不舒服。
铁匠连忙将一个长条锦盒双手奉给轿旁的随从,“好了好了!包您满意!”
随从又双手捧着送到里面,大下午的,铁匠的汗珠子一颗颗从额头往下流。
直到轿子里那尖细的声音说了句:“不错。”他的心才重新放到了肚子里。
从轿子里滚出来几个银锭子,他赶紧跪在地上捡起来,对着里面的人千恩万谢,直到轿子又被抬起来消失在暮色中才站起来。
“呸!”铁匠往地上啐了一口,“死太监,有什么了不起的!”
日下西山,一轮满月缓缓挂在了夜空。
孙博自下午从东朝房回来就眉开眼笑的,晚饭还乐呵呵的多吃了一碗。
孙念觉得这老头真是阵儿阵儿的,怼天怼地和欢天喜地只在一念之间。
孙幼清做烦了女红,躲到西厢房和鸳鸯玩起了掷羊骨子儿。
剔的干干净净的小骨头刚被她抛起来,白嫩的小手就迅速一抓,骨头便都被她攥到掌心。
“我听爹爹说,是有个叫杨什么宗的知府回京述职来了,爹爹好像很敬仰那人,称他是天下第一清廉之士。”幼清说。
“杨什么宗,还清廉……”孙念灵光一现:“杨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