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江】
江州十里绵延的青绿山岭,沿着广阔的漉江铺陈开?来,在宣纸上洇开?万家繁华。
繁华之最,富贵温柔,江陵临水依山的一落宅子?,青砖黛瓦的高墙从这头几乎看不到那头,中间六丈宽阔的朱门坊檐,两尊镇宅石兽蹲踞昂首,门上书有“阮府”二字,这道朱门推开?,便是坐落递次的厅堂院落、楼阙亭台。
江州阮氏,江州第一豪商,大燕三巨贾之一,风头无两,却行迹低调。
府宅内一进门是浮雕玛瑙影壁,绕进去一路穿过厅堂,曲曲折折的游廊,幽兰曲径与池榭花木,西厅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一张镂刻石桌旁,十二三的小少年正愁眉苦脸乖乖坐着。
这少年的面庞轮廓分明,熹微的江南淡漠日光从紫藤花间投下来,在他清雅修长的眉骨和昳丽眼尾投下淡淡阴影,一身淡紫色袍子?,唇如薄玉,丰冶隽美。
先生在旁抑扬顿挫讲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荣”,少年的眉眼更加郁郁起来。
“先生辛苦了,请往偏厅歇息片刻,有东海运来的红雾果子?,特为先生备着,配了祁红。”
雍容妇人殷殷谢过先生,看向?少年。
“阿墨,怎么了?三天两头的不高兴。”妇人也跟着愁起来。
昳丽少年起身:“娘,这书我都都完了,不能为了让我留下就没事找事啊。”
“那你不安心待着,整日从北疆漂到南海的四处颠簸就不是没事找事了?”妇人很不理解。
“我……”
“夫人,陆掌门来了。”婢子禀报道。
“娘,我跟着师父出门,这回你不担心了吧?其实我走到哪里都有自家钱庄镖局,吃喝不愁,安全无虞,何况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过几年就能上江湖榜了。”少年总算有了一丝活力。
“夫人。”一名白袍负剑的俊逸男子从廊下走来,修雅如玉。
“陆掌门,我家阿墨他……”
“师父,带我走走走走……”聂焉骊狂奔过去挂在师父身上,拉着师父便要转身逃出自家。
“阿墨!走到哪不要委屈自己,吃好穿好,要舒心,别亲自动手跟人打架!”夫人遥遥跟到门口才止步
。
一艘不大不小的画舫在漉江上缓缓随水而驶,紫袍少年趴在画舫朱栏上望着一侧青山发呆。
“在想什么呢?”陆吾辛走过来,白衫随江风而动。
“师父,咱们去趟灜安好不好?”聂焉骊道。
“每次带你出来,都要去灜安,你走走停停到底在找什么人?”陆吾辛靠在画舫雕花门边淡淡道。
聂焉骊揉揉鼻尖,转身看着陆吾辛:“找相好的呗,我总梦见月老说我姻缘在灜安。”
陆吾辛轻嗤笑,把一柄剑抛给他:“走,徒儿就一个,你说了算。”
“要是我找到那人了,如果他手脚断了,或是眼瞎耳聋、病重残疾,师父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收他为徒呢?”聂焉骊问,“那人人品是一流的,若如今不一流了,我也有办法?管住他,总之师父你给他一个栖身靠山……他也有可能比我厉害,说不定还看不上我。”
陆吾辛眉头微蹙:“胡说些什么,你这辈子?以此为任了?你是在惩罚自己么?”
聂焉骊笑?道:“找不到就要找一辈子?,我心里总是过不去。”
“胡闹。”陆吾辛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别担心了,到时我不会?不管你。”
聂焉骊朝他灿然一笑?,如烟雨中一株扶苏,陆吾辛微微一抬眉。
马车在官道上不紧不慢前行,北方的路途说不出是更加崎岖还是更加平坦,骏马不催便是慢悠悠的。
“师父,你当年怎么说服我爹的?要是我自己提出学武,他会?打死我,但你说我适合习武,他就只是骂我一顿。”聂焉骊懒洋洋靠在师父肩上。
“当年你外祖父被我师父救过,你家欠了清江剑派的,我讨个徒儿不算什么,何况不耽误你读书。”陆吾辛微微闭着眼,坐在马车上。
“师父,你疼不疼?我下次再见那偷袭的下三滥门派就灭他们满门。”聂焉骊坐直了,殷殷切切低头查看伤口。
陆吾辛攥住他要揭开衣襟的手:“无妨,别把灭门挂嘴上,江湖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就成?真的了。”
聂焉骊笑?嘻嘻靠回去:“师父,你能不能帮我在打听一下,我从前走丢到底是哪个姓氏的人家?”
陆吾辛任由着他赖着:“只一个灜安,
就花了偌大力气?才问到,你家对此很忌讳,阿墨,你就别多想了。”
聂焉骊没说什么,笑?吟吟闭了眼睡去。
灜安有夜市,聂焉骊散漫地走在街头,往喧嚣拥挤的街巷而去,这里的食物他多年来渐渐习惯了,每样都会尝一遍,最后又总是无奈地想,那个人应当是不喜欢这地方的,说不定也不喜欢这里的任何食物。
可尝一遍那些味道,就知道那人从前的三餐约莫什么口味,让渐渐越来越模糊的影子能有个轮廓。
要是那影子?散干净了,就只剩下空了。
夜市上没有达官贵人,聂焉骊的容色在灯火和月光的掩映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