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江陵城短暂逗留,天黑前回到鬼军大营。
萧桓没有回主帐,而是带着林熠乘船沿水前行了一段。
此处僻静,身后千百战船在暮色中静静驻于水上,眼前则是一处绝壁,抬头看去直入云霄,崖侧遍山苍翠。
“这是哪儿?”林熠随他上岸。
“江州大营内最危险的一处。”萧桓看样子还要往前走,可前方看起来无路可行。
林熠随他上前,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一条小径蜿蜒通往峭壁之侧。
林间安静宁谧,飞鸟归林,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走了一段,密林忽然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看不到边的莲池,池中红莲如火,妖异慑人,朵朵硕大睡莲绽放,耀眼之极,百顷清波,接连天际。
“你说这里?很危险?”林熠放眼望去,“这里?太美了。”
“正是因为太美了,才最危险。”
萧桓示意他跟上,便径直踏入莲池,水面齐平处原来有许多石桩。
林熠意识到这盛景之下?是一处绝对的杀阵,行差踏错就会变成?睡莲的养料永眠于池底。
他按照萧桓的步子,随他不紧不慢就这么走入莲池,经过大半莲池阵,林熠愈发觉得这里?所布的阵当真是大营内最致命的一处。
就算轻功也?未必好使,以池子之宽阔,必得中途借力,借力的点就是阵法激发的死期。
“这里?……死过很多人?”林熠想到这些绝美的睡莲或许都是尸骨浇灌的,不由咋舌。
萧桓到这里?后就沉默许多,他片刻后才回答:“从前死过很多人,但尸身没有留在这里?,营中守备森严,后来也没怎么出过事。”
“是擅闯鬼军大营的人?”林熠问。
萧桓摇摇头:“主要是……我母亲,还有她的仆从们。”
林熠顿了一下?,萧桓还是头一次提起这些事,不知怎么安慰才好。
萧桓回头看看他,微笑道:“无妨了,都是过去的事。”
林熠就这么踩着萧桓走过的步子,不知不觉到了莲池另一岸附近。
萧桓忽然停了下?来,林熠晃了一下?轻轻拉住他胳膊稳住,探头去看。
前面几步的水面石桩上,立着
一僧人,眉眼慈悲,僧袍洗得褪了色,背着暮光方向拨动手中佛珠,口中念诵经文。
萧桓就这么静静停下?,没有?扰僧人,林熠站在他身侧,回头看了一眼走过的莲池,只觉这个方向看去,瓣瓣红莲多了一丝柔和。
就这么等待了一会儿,僧人收起佛珠,睁开眼睛,对萧桓和林熠微笑:“红莲阵内,许久没人来了。”
萧桓态度不远不近,淡淡道:“有寂悲大师常来念诵便足矣。”
林熠听见这法号有些耳熟,灵光一现:“是寂光寺的住持?”
寂悲望着林熠,眉目含笑,竟有一丝狡黠:“是你。”
“你认得我?”林熠睁大眼睛端详他,觉得他身上格外有种超尘之意,又带着点俗世顽趣。
“你即众?,众?即你,见?过众?,便见过了你。”寂悲神色愉悦。
林熠被他绕蒙了,笑嘻嘻胡乱道:“我见?过众?,可没见?过大师。”
寂悲笑着摇摇头,又望向萧桓:“施主看来平和许多。”
萧桓不怎么喜欢寂悲,他不喜欢别人洞彻自己、判断自己,而寂悲对他实在了解。
萧桓道:“红尘中人,平和与否并不那么重要。”
寂悲看看满池红莲:“此处杀孽重,多年来渡不尽。”
萧桓的手握紧,微微蹙眉。
池中万千钵特摩盛放,半是凛冽而妖冶,半是妙法莲华,念空无相。
寂悲掸掸僧袍衣摆上的雾气水珠,对萧桓道:“施主与从前是一样的,心性至强亦至柔,什么事情到了极致都很危险,可你两样都到了极致,总在悬崖摇摆,成?魔成?佛一念之间。”
萧桓眼里有些冷:“大师对我,仍是那几个字?”
寂悲看向林熠,却是笑了:“苦孽扰扰,不破我执……罢了,自有渡你的人。”
林熠听出些弦外之音,便嬉笑着若无其事道:“大师不如让我们上岸,上了岸再谈渡不渡的事?”
寂悲笑眯眯地依言上了岸,萧桓和林熠也?走出莲池。
林熠低声对萧桓说:“别听他的,你不要成?佛,也?不会成?魔,你就是你自己。”
萧桓顿了顿,深深看了林熠一眼,淡漠的神情似是破了冰。
出了红莲阵便是江州大营
之外,玉衡君不知何时跑了来,他一身半旧道袍扇起风来,手里?那只毛燥燥的旧拂尘直指寂悲,好不霸道:“这是老道的地盘,你又来做什么?”
寂悲不嗔不怒,悠悠道:“贫僧来念几?句经,应当扰不到玉皇大帝他老人家。”
林熠咋舌,这一僧一道怎么还有交情,而且不大友好。
玉衡君叉着腰不乐意了:“你家如来佛祖肯定嫌你管得忒宽,听说梵灵山都塌了,你还跑来赏莲花?韦驮菩萨像修补好了么?”
寂悲瞥了一眼玉衡君那分了叉的拂尘,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