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满面,并不显得老。
此时他正拿着图形刻印的錾子一下一下地在金块上进行錾制,右手的锤子每一次击打都非常谨慎,神情无比认真。
他鼻尖微微浸出的汗水,映衬着他指下的金光,带来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量,让人最直观地感受到他的用心。
雕金在华夏古代被称为贵金属细工工艺,传统金工技法以铸、锻、雕等各为分野。
铸,即熔化铁矿石原料再造新的形态。
锻,利用金属延展性敲打成型。
雕,用錾子、刻刀等工具在金属表面制造纹饰。
而雕金技法,是金工中最华丽多变的,包含了如细线状之毛雕、立体起伏之高肉雕、似水墨笔法之片切雕等多种技法。
雕金对工艺细致程度要求极高,难度极大。
因此,成品效果比其他技法都要更为精美,真正的行云流水,千变万化,现代电脑和机械也无法替代。
而舟川先生,正是傀国顶尖的雕金大师。
赵崇杉见陆子安看向陆阿惠,连忙压低声音:“师父,阿惠是刚学的。”
生怕陆子安觉得陆阿惠做得不好,会拆他台骂他。
瞥了他一眼,陆子安没吭声。
陆阿惠的动作有些生涩,这是非常明显的,但是令人惊奇的是,他的速度虽然慢了些,但是做出来的花纹却一点也不凝滞。
傀国的传统雕金与华夏的錾刻工艺基本相同,都是利用锤子不断地击打手中的錾子,在金具的表面勾勒出设计好的图形。
这个过程非常复杂,线条的光滑度、图案的深浅度极难掌握。
全凭工匠手上的功夫和长年累月的经验,控制錾刻的力度和角度。
舟川大师能做出极尽精致的雕金小件,这非常正常,熟能生巧,感动他们的是他哪怕是做过这么多年,依然如此用心且认真的态度。
但是陆阿惠,让众人惊讶的,却是他于雕金一技上所表现出来的卓越才华。
在此之前,他从未接触过雕金工艺。
他们师兄弟,更多的是学的木雕与玉雕,陆子安甚至连银花丝都没有详细教过他们。
但是陆阿惠是学过金银错的,他能在薄如蝉翼的玉壁上,慢慢地挥动小锤子,将一根根细若游丝的金线镶得天衣无缝。
此时做这雕金,竟感觉没有什么阻力,做得非常顺手。
陆阿惠这个人有一种非常奇特的习性,他做事喜欢一口气做完。
既然没有遇到难处,他也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他以手掌的位置变化,推动刻刀在金属表面瓒刻出各种线条和花纹。
或镂空,或微雕,精细到每根细条的走向,他都在心里重复好几次才会慎重下刀。
这样的体验,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跟着陆子安学做金银错时的情景。
心拴在喉咙口,对未来没有任何把握。
仿佛在走钢丝绳一般,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悬崖。
陆阿惠咬紧牙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松。
当他把大致的轮廓完成之后,便开始了细节的雕琢。
而此时,舟川大师已经完成了他的创作。
他做的是一个鋤彫的圆形小徽章,先用细线雕刻勾勒出一朵花朵的纹样,再除去图案外围的底式,形成简单的浮雕。
看似简单,但线条却清晰细腻,甚至连花瓣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足可见其精细。
舟川大师盯着手里的徽章仔细地看了看,微一点头:“用心了。”
他并不会对自己的作品作出确切的评论,如做的好,或者做得不好。
傀国人更不会说这是自己做得最好的一件作品,因为他们认为,一旦下了这种定论,自己就会满足于当下,停止前进。
这时舟川大师才抬头看向对面,目光在陆阿惠的手上顿了顿,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舟川君……”白木由贵压低声音,给他介绍了一下陆子安。
舟川大师果然再次表达了惊讶,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和陆子安行了一个礼:“陆先生。”
不等陆子安回答,他已经看向陆阿惠,神情中带着三分期待:“请问这位陆先生是您的亲人吗?有没有想过要换成傀国国藉?”
他神情中带着三分欣喜,七分感叹,其实并无恶意,他想表达的是,他非常欣赏陆阿惠,想以这种形式,表示对陆阿惠的认可。
但是这于赵崇杉一众来说,显然是一种冒犯。
旁边的小书僮充当了翻译,萌萌哒地将这话译成了中文。
“没有想过!”赵崇杉龇牙,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师兄的长偃户口你以为这么轻松就能拿到的吗?如今都限购了好吧?”
“……”舟川大师中文能力有限,听不懂这么长的句子,只能看向小书僮。
听了书僮的回答之后,舟川大师还颇为遗憾:“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并没有说出来。
然后,他收回目光,看向陆子安的眼睛都在发光:“陆先生有想过要入藉傀国吗?”
“……”陆子安表示不能理解他的思维:“没有想过,我认为我的国藉很好。”
舟川大师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