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跌几乎是星际穿越的深度,我整个人在风中呼呼作响,耳膜都快鼓爆了。幸好跌落中没遇到什么阻碍,深渊两侧都是刀砍斧劈的峭壁,角度垂直很均匀。如果是山上那种悬崖,半路可能还长着一颗歪脖树什么的,保不齐我落到半截就要被活活刮死。
眼前却一直黑洞洞的,毫无视野可言。正当我忖思什么时候该着地的时候,后背忽然紧了紧,有东西衔住了我的衣服。
我惊诧的抬头,对上一双蓝幽幽的眼睛。蜃化的飒瞳满不在乎的望着我,似乎在拷问我“为什么这点区区高度就会吓尿”。我赶紧梗住脖子,死活不出声了。
大概又过了十几秒,风声才渐渐有所收敛。鼻尖竟然闻到了软绵绵的泥土味道。再往下几米,我被飒瞳随手丢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侥幸感涌上来,我几乎要晕过去,险些哭出声。又在地上踩了几脚,直到确定自己真的活着才作罢。脚下的土地松软潮湿,甚至扎出了几根指尖大小的草苗。周围虽然寂静,却也不是阴森森的氛围。相反雾气氤氲的,倒有种亲切感。
我正想爬起来看看,背后适时传来一声低吼。形如猞猁的巨兽四爪刨地,用下巴蹭了蹭地上的泥土。眼神中似带着无限的眷恋。然后巨兽俯身,低头,化为人形。又恢复成飒瞳的样子。
虽然说不上全然陌生,她作为蜃的真身和黑鱼精时期的面貌只有三四分相似。以至于我在水下宅邸遇见她假扮九尾狐,都没能认得出来。这时却觉得再平常不过,仿佛她就是以这副模样和我朝夕相对了十六年。五官细致,眉眼烂漫如花朵,一派天真无邪。既可爱又疏远。
“疏远”这个词从我脑海里蹦出来时,我着实愣了一下。
为什么会出来这种印象,我的辞海里应该没有这个词才对啊。是不是日和坊对我的暗示还没完全消失?
飒瞳却没看我,而是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神情虔诚,躬身默默在祈祷。过了好一会儿才起来,轻声说:“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我“呃”了一声,眼前浮现出无数片段。日和坊说过的,史努比说过的,蜃妖说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里,有个关键的细节,都指向妖界大门前的一场屠杀。地点在暗桥之下,屠杀者是……蜃。
飒瞳的同类。
“这是你……族人,全部都……”我期期艾艾地出口,就是说不出那个“死”字。飒瞳却面容平静的点头,说:“这里就是我族人被屠杀的地方。”
“这里,全都是。父母、邻居、朋友,一起玩耍的同龄人,打过架的后辈。所有和我流着一样血的,全部。”
明明是语气平淡的叙述句,那种压迫感却仿佛扑面而来。恍惚间我像是站在血腥地狱场,目睹着无数巨兽被割喉穿心,耳边尽是惨叫。脚下黏稠的血液汇成湖泊,混乱里被谁斩断的触手搭住,再无助的睁开。连眼泪都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悲伤,只剩下彻头彻尾的绝望。
“父亲,母亲。叔叔,伯伯,婶婶,堂妹。我的玩伴,四十尾,五七尾,六一尾。今天是你们离去的第九十九周年。如今向你们郑重告知,我,活下来了。”
“我安然无恙,在人间躲藏。虽然被追杀,被逮捕,被暗算。但是始终留下了一条命,遇到了可以当做家人的家人。如今我来拜祭,如果你们泉下有知的话,请给我一点回应。我真的很想……很想念你们啊。”
她低下头,两串泪珠悄无声息的下坠,融入泥土里。连声音都变得异常哽咽。虚空里却像有无数微尘汇聚而来,辗转漂浮到我们面前。化为猞猁巨兽的形状,一只又一只,外观模糊形容静默。此刻却状若亲昵的挤在我们周围,似乎在用下巴缓缓抚慰她的伤痛。
我凝视着满天细沙似的幻影,直至它们散去才渐渐明白。为什么妖界大门无法打开,以及九尾狐计划不能成功的原因。他们把蜃预料的太消极了。这样一个温柔庞大的种族,即使只剩魂魄,幸存的同类前来也没有任何恶意。就算真的杀了飒瞳来祭祀,那些亡魂就会如愿尽数归去么?
我垂头不语,直到幻象完全散去。才拍了拍飒瞳的肩,小声说:“我们走吧。”
飒瞳点点头,我一瘸一拐的搭着她走到峭壁边。等她蜃化后伏在巨兽的背上,重新向上攀援。
因为反重力的缘故吃力了许多。足足半小时过去了,头顶的石壁依然延绵不断,好像压根爬不到头似的。
我仰头仰的脖子发酸,一边接受飒瞳的白眼和“你是不是该减肥”的劝告。一边勘探路程,直到隐约的天际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才出了口气。
眼看就要爬出深渊,我向上一瞥,眼角余光竟然察觉有人影一掠而过。只不过稍纵即逝,很快就不见了。
但我很快就觉得不对,头顶有沉重的气流呼啸而来。像是有几千斤的秤砣在飞,而且预判方向极其不吉利,仿佛是朝着……我们。
很快我就觉得自己的判断多余。因为一秒后,那个东西详尽的出现在我视线里。是一块四四方方巨大的钢铁块,末端镶着手腕粗的木柄。这下不用花纹我大概也能知道,是雷神锤。
下一刻,雷神锤直直的坠下。擦过巨兽的背脊,将我整个人锤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