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澄斋听罢沉吟片刻,缓声说道:“贵妃为人狡黠,不过,要说昭容封妃之事,却未必与你有关。若是昭容初入宫闱就将这事儿禀告了贵妃,以我对贵妃的了解,当初皇女招婿,贵妃多半会考虑你的。毕竟那王灵来,与贵妃并无瓜葛,不过是靠着钱财贿赂,才买通贵妃进言罢了。贵妃不是那种急功近利之人,再说她出身虽然是寒门,自幼也不缺钱帛。若是早知道你跟昭容娘娘的关系,必然在那时候就试着笼络了。”
“假如笼络成功,少不得要撮合你跟其中一位帝女,免得叫旁人占去了便宜。”
“但你说,贵妃从头到尾没有联络过你,倒是昭容娘娘,这半年来才与你有着牵扯,我想,贵妃就算提前知道,也应该是近期的事情。”
杜岚谷想想也对,不禁微微一叹。
“其实容我说句实话。”邓澄斋看着他踌躇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当初对昭容娘娘的安排,却是欠妥。昭容娘娘那般容色,怎么可能是寻常殷实人家能够消受得起的?便是她听你安排婚嫁,只怕也很难安稳度日。如今这结果,对你们兄妹其实也不坏,至少彼此都太太平平,前途可期。”
“澄斋兄你有所不知……”杜岚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道,“我与昭容虽然是亲兄妹,毕竟幼年分开,相隔多年之后再重逢,她这中间,也着实吃了些苦头。所以当时我也吃不准她性-子。因为听人说,她当时颇为柔顺懂事,我想着纵然这妹子生得美貌,却并无勃勃野心,强行送入高门宫闱,只怕也很难有好下场。故此就打算在自己能够弹压的人家里,寻个敦厚的与她婚配。”
顿了顿,“至于她的容貌,我其实是打算,劝她损毁一二的。”
“只是当时才叫人将这打算透露给她,她说要考虑考虑……没两日就偷跑出去,借口失忆,入了花鸟使的眼。”
“我自然十分生气!”
“不仅仅是气她对我阳奉阴违,而且,那时候宫闱里的情况,澄斋兄比我清楚,若非她误打误撞得了贵妃庇护,怎么可能有今日?”
邓澄斋作为淳嘉的伴读,当然很清楚淳嘉七年时候的宫闱,对于一个空有美貌却无家世支撑的女孩子来说,有多难混。
毕竟如谢氏这种好歹跟高门还沾了点边的人,听说侄女被翼国公安排入宫后,何尝不是急三火四、哭哭啼啼?
杜岚谷如今算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了,但在当时,淳嘉尚且还在纪氏跟前装软弱无能呢,遑论是他了。
“那时澄斋兄已经与我有着接触,虽然咱们并未详细谈及宫闱,然而偶然说到的只字片语,何尝不是已经惊心动魄?”杜岚谷缓声说道,“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在花鸟使那儿录了名!我……说实话,可能澄斋兄觉得我为人有些凉薄,但我幼年出继别宗,跟亲生父母原本没什么关系了的。之所以会去找她,也是因为嗣父嗣母去后,金榜题名却无亲近之人可以分享,起了打探亲生父母亲人的念头。才知道一家子人都没了,她也吃了不少苦头,我也不是没有怜惜。”
“但这份怜惜尚未酝酿出来,她就做出这样的事情,叫我如何不寒心?”
邓澄斋微微颔首,这般时候,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阁从夫,夫死从子。伊杏恩父母不在人世,过继出去的兄长将她从困境之中救出来,于情于理,都是可以做主她的后半生的。
当然了,亲人之间的相处,鲜
少一板一眼,也是有着商量的。
结果杜岚谷这儿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她拿了主意,她不同意也还罢了,关键是,一声不吭的去参选了采女!
在大部分人眼里,这毫无疑问是对杜岚谷的挑衅。
在杜岚谷自己看来,这不仅仅意味着这个妹妹对他的不信任,以及欺骗,更是对他权威的否决。
再加上,当时后宫的局势,杜岚谷怎么都不太可能看好伊杏恩的前途,乃至于安危。
“所以她成为采女后,我思来想去,派人提点了她一二,算是最后尽了血亲的一点儿情分,就同她断开了联络。”杜岚谷缓缓说道,“一个是她这般举动,显然心里根本没把我当做兄弟看待;第二个就是,我担心,她跟我的关系一旦曝露出去,叫纪氏那边知道了,会对陛下产生疑心……如此岂不是坏了大事?”
毕竟如今的观念里,一个礼法上已经没多少关系的亲妹妹,自然不能跟自己选择的主君比。
再说这个主君的安全,还关系着杜岚谷自己的前途。
反正杜岚谷没觉得自己当初切断跟伊杏恩的关系,有什么问题。
他之所以迄今都对伊杏恩态度冷漠,主要也是扪心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伊杏恩的地方。
作为被出继的儿子,他对亲生父母的家庭,原本就没有任何的义务。要不是嗣父嗣母去的早,留下他孑然一身,一时寂寥,他甚至都不会主动去打听伊杏恩的下落。
这不是他心狠,而是因为他跟淳嘉不一样。
淳嘉是被袁太后认认真真抚养到十五岁,才出继孝宗的。
但杜岚谷却是年幼时候,就被过继给了嗣父母。而且他在亲生父母跟前的时候,也不是嫡出,也不是长子,并不是很得宠,当然也没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