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择定的良辰吉日,天蒙蒙亮,云风篁便起了身,按品大妆之后,高绾云髻,顶花冠,对插鸾鸟衔珠赤金步摇,戴镂空葫芦镂刻鸾鸟芍药赤金耳坠子,金镶玉金玉满堂坠领,一群人围着检视无误,方才由朱萼四人伺候着穿上整套天工锦裁剪的礼服。
礼服束带双垂羊脂玉攒花宫绦禁步,赤金累丝镂刻鸾鸟衔花纹香薰球,系着石榴红同心结流苏。裙底隐现绯红底绣鸾鸟瑞云纹掐金丝翘头鞋,鞋尖缝着鸽卵大的珍珠,纵然在暗处也氤氲着柔和的珠光。
十六岁的妃子犹带了青涩,然而隆重的装扮将稚气冲淡,只觉雍容华贵,威严自生。
专门从伊杏恩还有梁氏处回来的谢横玉跟江莱一左一右端详片刻,指挥着宫人们调整着裙摆与佩饰,末了,都不禁热泪盈眶:“当年在北地时就觉得娘娘福泽深厚,合该平安喜乐一世,却也不意娘娘竟有这样的福泽。”
那时候她们觉得这小主子生而为谢氏嫡女,生母强势又疼爱儿女,兄长众多,嫂子们贤惠,自幼定亲的未婚夫门当户对,且对她言听计从,宠爱有加,真正是世间女子所能想象美好的一切集于一身。
却也没想到,云风篁有朝一日,会走进宫城之中,列位四妃,还深得帝王宠爱。
回望过去,尤其是谢风鬟出事的那会儿,却是一种不真切的恍惚了。
然而云风篁对着铜镜扶了扶点翠嵌宝蝠蝶花卉朝冠,却不甚满意,心道,到底没有凤冠漂亮。
漂亮的凤冠今日戴在了纪皇后的发髻上,皇后亦是盛装华服,一双凤眼顾盼凌厉,望去矜贵而高远。
她注视着年轻的贤妃缓步走来,裙摆逶迤,环佩叮当,珠围翠绕之间的韶秀女子眸如点漆,目光只按着规矩在翟衣上略略停顿,就微微仰首,与中宫对视。
下一刻,贤妃愈发无礼的,看向了中宫发顶的凤冠。
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兴趣。
纪皇后平静的任她觊觎,片刻,方才按着章程,踏前一步,示意贤妃跪下受册。
骊四骈六的文章素日少用,读来颇有佶屈聱牙处,皇后却背的流利,她眼中没什么情绪,心下却不期然的想到了自己与淳嘉大婚之时的受册。
那时候她还年轻,比如今的贤妃还小一岁。
生而尊贵,自幼就被按照母仪天下的标准栽培,也知道自己必然是嫁入皇家,主持六宫——纪氏在宗室里精挑细选的孝宗嗣子年方束发,与她同岁,少年俊秀,性情温和,举止翩然,纪皇后不是没有动过心的。
只是陪嫁们昼夜提点,终究选择了家族为上。
那份少女怀春的悸动稀里糊涂的开始,悄没声息的结束,除了她自己以及少数近侍,再没人知道。
恪守
着中宫的优雅高贵,跟随两代正宫长辈学习着种种……然后看淳嘉偏爱悦妃,看淑妃设计一步步走进这天子的心里,看其他妃嫔争相勾心斗角,她始终都是高高在上,冷眼旁观,以家族的利益,协调又挑拨。
后悔吗?
纪凌紫扪心自问,她是不后悔的。
没有家族后位轮不着她来坐,而且相比心思深沉野心勃勃的淳嘉,家族相对来说更为可靠。
只是偶尔看到袁楝娘,看到云风篁,这等自恃帝宠上蹿下跳的妃子们,鲜活而恣意,纪凌紫也会有些许的惆怅。
规行矩步久了难免想放纵一回。
可长久的克制却让她下意识的压抑住。
从相敬如宾到相敬如冰,皇后跟淳嘉早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她如今并不羡慕云风篁的帝宠,她只是羡慕这贤妃在家族面前的强势与自在。
当然纪皇后也明白,这是因为云风篁有今日,不曾依靠过谢氏,倒是谢氏十分依靠她的缘故。
所以好像也没什么惆怅的。
世事本来就难以两全。
册妃大典波澜不惊的结束,之后就是贺宴。
开在了绚晴宫,纪皇后很给面子的到场,喝了盏酒水才离开。
云风篁率众送了她到门口道别,复回席上接受诸妃嫔的奉承与道贺。
让她意外的是,已经很久不见的纯恪夫人,居然也来了,而且抢在了顾箴之前给她敬酒——洛寒衣与欧阳福履被贬为九嫔后,云风篁之下,位份最高的就是被从英妃打回瑶宁夫人的顾箴。
袁楝娘这纯恪夫人一直扃牖斛珠宫,大家都默认将其排除在外了,这次竟然过来了不说,还主动给新晋贤妃敬酒,这事儿实在叫人诧异,甚至都顾不上贤妃的威慑,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以至于连顾箴都没生气袁楝娘此举很有将自己排在她面前的意思。
“袁妹妹终于大好了,这下子慈母皇太后可算能够放心。”云风篁也有点意外,但还是笑意盈盈的吃了她敬的酒。
虽然纯恪夫人惹是生非都是惯例了,不过在贤妃看来这位的段数没什么好畏惧的,这儿还是绚晴宫,对方敢来她有什么不敢接待的?
她说这话时做好了纯恪夫人说话不好听,或者跟着出幺蛾子的心理准备的。
然而袁楝娘只是淡淡说了句:“劳慈母皇太后还有贤妃姐姐惦记。”
她比云风篁大了近十岁,本身容色不是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