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骗局。
年宁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他喜欢他,并且拿他的喜欢玩弄他,恶作剧,一张能够被轻而易举擦花的草稿,多么漫不经心又戏谑的态度,带着满溢的嘲讽和鄙夷,是比他还要高高在上的态度。
顾穆晟找不到在这场博弈里的关键性证据了,明明是年宁被他困在婚姻里无法动弹,但他却优哉游哉地对付自己,像个主人对待自己不太喜欢却被迫要收养的宠物一样,像是拿着逗猫棒从顾穆晟眼前掠过,年宁就这样轻飘飘地调侃他,恶劣地告诉他,我永远都不会给你的。
年宁说,顾少,我知道你想要,你去和年至在一起啊,你去死啊,就算你做到这一步,我也什么都不会给你的。
喜欢也是,画也是,婚姻也是,顾穆晟想要的,年宁通通不会给。
年宁是个折磨人的高手,显然比顾穆晟还要技高一筹,仗着自己没有动心,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心脏里践踏,任由顾穆晟防备重重,也抵不过年宁随手的一幅假画,一句假话。
顾穆晟狼狈地败下阵来。
他输了。
他疯了。
顾穆晟站了起来,他的眼神透着一种无机质的冷,呼吸是一种相当奇怪的频率,只有短暂的呼气没有吸气,就像是在水里:“那你为什么要画我?”
他声音很板正,又很平静:“你说过,你只画让你心动的东西,这也是你骗我的吗?为了利用我的身份?来讨好我?”
年宁仰头看着顾穆晟:“我的确喜欢你的脸,非常好看,我第一次见就很让我心动,让我很想画你。”
顾穆晟呼吸一窒,他连吐气也没有了,就听见年宁又微笑道:“可我后来,看到更好看的了啊。”
林鹤尘听到这句话,“朝”向顾穆晟的方向,非常配合地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一种含蓄的承认,又透着胜利者的怡然自得,用口型对着顾穆晟说轻轻道,带着一种长者慈悲的叹息:”你看,我没有骗过你,他的确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顾穆晟想起了从林家寄过来的结婚请柬,喜庆的红色下的落款是毛笔写的林鹤尘三个字,却是年宁的字迹。
请柬里面的照片上,林鹤尘也是带着这种微笑,清清淡淡,杀人不见血。
顾穆晟的手克制不住地痉挛起来,他弓起身子低头,另一只手死死控制住满是割伤的右手,但好像还是没控制住,嘴唇仿佛亲吻般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年至对这种熟悉的反应感到毛骨悚然,下意识站起一边飞快后退,一边惶恐地求救:“快叫医生!顾穆晟犯病了!”
顾穆晟双目涣散,他的呼吸似乎因为某种心理障碍停止了,就像是陷入了水里。
他无意识又凶狠地咬在了手腕上,牙缝里渗透出血来,瞬间就滴落在地面上,几个律师叫出了声,慌乱地压制住了这位看起来疯得不轻的少爷,好几个壮年男性也压制不住挣扎的顾穆晟,大家狠了狠心,七手八脚地压住了顾穆晟的手和脚,还有一个人把他的脑袋死死地摁在了桌面上,大声叫他:”顾少!顾少!清醒一点!“
“能听到吗顾少!!下去开车!!送医院!!”
“有人带了绷带吗?!他需要止血!!!”
“没有呼吸了!顾少没有呼吸了!!!”
一片兵荒马乱的惨叫。
顾穆晟原本修长有力的手腕上全是混成一片的伤疤,新旧交错,密密麻麻,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下,顾穆晟眼前是一片死气沉沉泛着白的蓝,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俄罗斯的冰窟里。
他为了演戏一个人把自己倔强地泡在水里,0度以下的冰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快要呼吸不了了,但是他不愿意上去,顾穆晟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输,不愿意在一群保姆和父母的操心下变成一个傀儡般的顾小少爷,承认自己离开顾家就是一事无成,承认自己的第一个影帝就是靠顾家的资源堆出来的奢侈品,而不是战利品。
他就是要接这么危险的剧本,就是要演这么危险的剧情,顾穆晟知道自己可以,他知道自己必将能赢,不需要顾家的资源,他也完全能够自己成就自己。
顾穆晟漂浮在要把自己逼死的困境冰域里,他以为自己要么会死在这里,要么会站在奖台上。
自尊心让他觉得,失败比死更致命。
冰面上传来一点微弱的动静,有人把手放到了冰面下,握住了他死白冻僵的手,是和昨晚一样潮湿又无奈的温度,他被这个人昨夜里拥入怀中,熬过不愿意妥协的冬日长夜。
他控制不住地下意识回握回去。
顾穆晟被年宁拉出了水面,他失败了。
这个救他上来的人笑意盈盈,在冰天雪地里轻言细语地骂他,眼睛里却隐含着趣味和打量,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但递给顾穆晟外衣上带着他熟悉的温度,真切地温暖他冷僵的躯体,就像一瓶所有冬泳者都会用来救命的伏特加,只需要一口就能胃黏膜烧灼到大脑皮层,又烈又烫。
又上瘾又要命,顾穆晟觉得自己不该碰的,他不该红着耳朵接下大衣,若无其事揽他入怀,问他:“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那个时候的顾穆晟怎么会知道,年宁只不过是把他从一场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