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北揣着钱票进了县城。
他先去送鱼,第一个是明月的三爷爷。三爷爷叶全福在县城国营饭店做大厨,三奶奶也在县城的厂子工作。
两老跟张翠萍一般大的年纪,辈分上却高了一截。跟苏家多儿多女不一样,三爷爷三奶奶结婚几十年,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儿子叶保国,孙子叶平安。叶保国的媳妇儿也就是叶平安的娘,在生下他那一年就去了。
这年头医疗手段不发达,怀孕难产是常有的事。加上这时候人们都吃不饱,还要长年劳作,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怀孕难产的几率就更大了。
原本苏向北跟叶明月就商量着,不管男女生一个孩子就行。反正老苏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也没有说必须得生出儿子来。
有了诚诚以后,小梨子就纯粹是个意外,不过生下来又是个十二万分的惊喜。
两个孩子都是他和明月的心头宝,都一般重要。
今天上门的时候三奶奶在家,苏向北敲了两下门,三奶奶打开一看,又惊又喜,“向北你咋来了?快进来坐会儿,我去给你倒碗水喝。”
“我就不进去了,我过来给三奶奶送鱼。”苏向北提了一条大鱼出来,“这是今天在河里抓到的,家里还有几条,明月就让我给三奶奶送过来了。”
“嚯!这鱼可真不小!”三奶奶连忙瞅了瞅左右,见大街上没人看到这一幕才放下心来,“平安回来看到得乐疯了。向北你等等啊,我去给你倒碗水,喝了再走。”
“谢谢三奶奶。”苏向北将自行车暂时停在墙角,喝过三奶奶端来的糖水才离开,“我还得去给我三姐和五妹送,就不多待了。三奶奶,过两天我跟明月带诚诚和小梨子过来看你和三爷爷。”
“慢点儿骑啊!”老太太目送着苏向北离开,才转身回了院子,琢磨着等保国回来让他去弄几斤肉,过几天好好招待侄孙女一家。
第二家去的是三姐苏向西的家,也就是乔家。乔家所有儿女住在一个院子里,房子是那种自家盖的民房,跟村里的房子差不了多少,就是用料上可能精细些,院墙火炕都用青砖垒成。
乔建英爹妈还健在,他也是家里的老三,上头两个姐姐,下头两个妹妹,都是到了年纪就嫁出去了。所以当下乔家只住着乔父乔母以及苏向西和女儿乔秀兰。
至于乔建英长年不着家,兴许就是在哪个相好那里住着。
因着当年苏向西和乔建英的婚事不太光彩,乔父乔母对苏向西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动辄打骂必是不敢,但言语间嘲讽侮辱却是少不了的。加上长辈的身份立在那里,更方便他们磋磨儿媳。
是以苏向西的日子就像泡在黄连水里一样,苦到没边儿了。
男人男人靠不住,公公婆婆看不上她,大姑子小姑子就更别说。乔家这一大家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这几年还算好过,至少苏向西手头有了进项,不必什么都求着乔家施舍。刚结婚那会儿的日子才叫难过,小姑子做饭都没她的份儿。而且苏家这些年上门闹了几回,虽没讨到什么好处,也着实让乔家忌惮不少。
街坊四邻风言风语,都在传乔家的闲话,好几次厂子里的领导都把他们叫过去训话。旁的闲话他们能厚着脸不在意,可厂里领导的话却不能不听,一个不小心闹大了影响不好,说不定连铁饭碗都没了。
厂里的同事、周围的邻居都跟什么似的盯着他们,但凡他乔家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恨不得立马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只要乔家丢了工作,多的是人能补上去。
要知道别看北省工业发达,厂子也多,厂里握着的工人名额也多,但问题是他没工作的人更多!
要不然也不能有知青上山下乡这个政策出现,为的就是解决城里的闲散劳动力。
当午时分,乔家吃完午饭,苏向西带着女儿兰兰回房休息。堂屋的桌上摆设着用过的碗筷,乔母从厕所出来,一看到饭桌还没收拾,噔噔蹬几步小跑到苏向西和女儿睡觉的房间,嗷嗷就开始叫骂:
“我老乔家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个媳妇儿不下蛋,嫁进来几年只生了个赔钱的丫头片子!娘家还是穷得吃土的乡下人,从来都只有上门丢脸的份!”
屋里,刚睡下没多久的兰兰被吵醒,她怯生生往她娘怀里缩,“娘,是…是奶。”
苏向西脸色一黑。
外头老虔婆还在骂:“贱货!就是看上我们建英是个城里人,扒拉着不肯撒手,死活非要嫁进来!不要脸的东西!懒蛋一个,怪不得建英看不上你!像你这样走出去比男人大一辈的老女人,自觉点儿就该求一封休书,带着你生的赔钱货找个坟头把自己埋了!”
听这些话越来越难听,苏向西跳下炕,一把拉开门,冷眼瞧着老婆子,“你再敢往下说一句,信不信我去乔建英厂子里举报!”
乔母被苏向西这一眼吓得打了个冷颤,她毫不怀疑苏向西这句话的真实性。往前就算了,她还能仗着婆婆的身份拿捏这贱女人,可自从那事…那件事后……
乔母拿不准了。
而且苏向西前阵子又回娘家待了好几天,保不准就将那事说给了她娘家人听。前几天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