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江怀楚刚起,换上衣袍走动试了试,见肚子依然有些明显,颇为无奈地又换了身更宽松的。
他换好,细白的指轻戳了戳肚子,唇边带笑,和它道了声早安。
用膳的时辰还没到,他坐到一边,拿起一边桌上的《论语》,轻声继续念。
亲信敲门进来,江怀楚放下书,蹙眉看向他:“张奎还绝食?”
亲信点点头,神色不忿:“属下给他送,他直接打翻了。”
亲信的右手臂上全是汤水和油。
“他还辱骂您,这两天就没停过。”
江怀楚思忖片刻,施施然站起:“我去看看他。”
亲信一愣,愤懑道:“他如此不识好歹,王爷为何要待他如此之好?我南鄀虽缺将才,却也不需要招降这种人,他也不是能招降的性子。”
他是真的不明白,王爷没给张奎上刑,还以礼相待,叫人好吃好喝伺候他,张奎非但不感激,说这是嗟来之食,他死也不吃,还高声唾骂王爷,二日不绝。
江怀楚摇摇头。
张奎当初对他不错的,后来他被萧昀抓进监牢,张奎是武将里带头替他说话求情和萧昀对着干的。
两国交战,各自为营,不损害南鄀的前提下,能对张奎好些便好些。
他是铁骨铮铮的忠臣,只是效忠旁人罢了。
……
监牢里,江怀楚戴着帷帽,示意身后要跟的亲信留步,自己拎着食盒下去。
还没靠近张奎所在的囚牢,连绵不绝的骂声已经传来。
“端王个臭不要脸的,还光风霁月呢,我呸,厚颜无耻。”
“你们有本事杀了我,不然等老子出去,老子要一斧头劈了端王!”
“老子宁死不从,你们这群小瘪三别想老子投降!”
张奎正两手攥着栅栏,脸红脖子粗地朝外骂,眼见一人靠近,声音停了停。
那人戴着长至脚踝的素色帷帽,脸隐在飘逸的帽裙后,一点都瞧不见,露出的一点脖颈上的肌肤过于白净。
身材绰约、气度大气清雅,瞧一眼就知晓不是寻常人。
那人开了锁进来,张奎眼神警惕地看着他,目光落到他手里的食盒上,恶声恶气道:“老子说了老子死也不吃!”
“吃完我让你出牢。”
来人声音温润平淡,却并不熟悉。
“呵你说什么老子都不吃——等等,你刚说什么?!出牢?!”
“对。”
那人和张奎保持着一点距离,在有些肮脏的监牢里,显得过于一尘不染。
张奎见他如此笃定,愣了好两秒,嗤笑道:“端王抓的我,就凭你个连脸都不敢露的,能让我从这儿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假惺惺放我出去,哄骗我撬开我的嘴,从我这儿套到点什么,然后又把我抓回来是吧?!”
“我什么也不要。”
张奎皱眉,仍是一脸狐疑:“怎么可能?”
“你不用管,你保持沉默,我可撬不开你的嘴。”
张奎眉头紧皱。
来人晃了晃手中的钥匙。
张奎看着那串开自己身上枷锁的钥匙,眼睛瞬间直了。
这人是过了公光明正大来的,不然不可能进南鄀监牢如无人之境,不仅带了食盒,还拿了钥匙。
他是真能放了自己。
“吃不吃?说到做到。”
张奎沉默半晌,老脸尴尬不已,三下五除二把人带来的粥喝了。
他两天没吃东西,眼下回过神,才察觉粥熬得细腻绵稠,极其养胃,霎时不好意思起来。
这人是真为他身体着想。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帮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要?”
“三个要求,一,好好在我给你安排的住处待着,不惹是生非,二,别说见到过我,三,不为你们皇帝再出一点力损害南鄀,安安分分等他和王爷谈判,咱们王爷说了,招降不了你,杀了没意义,留着吵牢犯,所以条件谈妥了,不会故意不放人。他不会漫天要价的。”
张奎老脸通红。
他没想到这人只有这么点要求。
只是不再出力进攻南鄀。
陛下手下还有那么多员大将,根本不差他一个。
其实他是这人所放,光是出于道义,他也不可能再危害南鄀了。
他就怕端王想通过折磨他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或者逼他投降危害北宁,再不然拿他当人质向陛下狮子大开口,叫陛下为难蒙羞,所以才嚷嚷着要寻死,如今这个结局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无疑是对他最有利的,美好得不可思议。
张奎声气弱了:“你信得过我?不怕我出尔反尔?”
江怀楚暗自一笑。
张奎向来一言九鼎,从不食言,他信得过的。
“我能放,自然也能抓。”
张奎:“你是端王的人,南鄀人,为何帮我?”
江怀楚没回答:“好好吃饭,等他来赎。”
他说完将钥匙塞给了他,转身离去。
张奎在身后瞧。
牢里阴暗,借着微弱的一点光,他盯着那人清瘦的背影,觉得这人哪儿都无可挑剔,就是腰有点突兀的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