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的首个作品卖出了不算高的价钱——相比较简贝平时的售价而言。
简贝很是因此得意了……两个小时。
她这也算是有正经传人了。
虽然这个传人还稚嫩,还欠缺很多,但胜在好学,也有足够的耐心。
身上的担子轻了些,脸上的笑容也难得真心了不少。
惹得常客感慨连连:简大师,你可该多笑笑啊,方大师走了,这日子还得过下去,总不能一直停在那儿吧!
她笑容敛了敛,温和礼貌地应和着。
丈夫的遗愿还未完成,她怎能因为这一点成绩放松。
于是,还没回到家,心里那点骄傲得意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再怎么满意,传人现在也只是个传人,还需要更多的打磨,不能让她骄傲自满。
因此,方唐迎来了更严苛的教导。
她以为自己的表现不够让师父满意,于是更加用心地琢磨贝雕。
时间一长,简贝还真发现了问题。
她把手中活灵活现的牛放到桌子上,语气莫名:“这个,仿的是我去年那个《苍牛牧童》吧?”
方唐眨眨眼,有些不解:“是啊,师父,怎么了?”
简贝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前那个托腮美人,是从《献梅》得来的想法?那个半枯白菜,是看了《白菜蝈蝈》才想起来的吧!还有你的《半抱琵琶》,跟《芭蕉扇》有几分神似,甚至连最初的那个山中古亭,也不是你自己的灵感吧?”
“师父……”方唐大概知道简贝要说的是什么了,她跪到地上,膝行至简贝面前,深深低着头。
“唐唐啊,”简贝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头颅,眼中含满了泪水,“你老实告诉师父,是不是根本不喜欢贝雕,所以才没有自己的灵感,只能仿造前人的作品?”
方唐不语。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她确实根本不喜欢贝雕,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灵感。
甚至,于她而言,工序繁琐的贝雕,称得上一个煎熬,让本就还没彻底修养过来的方唐,疲惫不堪。
在沉默中,简贝知道了答案。
她狠心挪开手,视线转到一边,吸了吸鼻子:“真正的贝雕艺人、贝雕大师,要有自己的风格、自己的创意和灵感,一直模仿别人是根本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的。创作需要无限灵感和创意,没有足够的喜爱,这些是很难涌出来的,你……”
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该怎么接着说下去?
要处置自己的徒弟吗?
当初是她自己要收方唐为徒的,**岁的孩子,又懂什么?况且,要是真的把方唐逐出师门,她还能不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徒弟?或者,她还有没有心思,教出另一个徒弟来?
方唐自然懂得她的未尽之言。
她弯下腰,伏在简贝脚边,低声询问:“师父,心中没有对贝雕的喜爱,难道就不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作品了吗?”
到底是朝夕相处了多年的徒弟,简贝叹息一声:“唐唐,你有过灵感喷涌的经历吗?你,听到过那种冥冥中的指引吗?这些,都来自艺人内心深处的贝雕情啊!没有这些,你、你,唉!”
听此,方唐微微仰头看向自己的师父,露出脆弱的脖颈,以最顺服的姿势说着大逆不道的话:“那么师父您呢?你的内心,还有对贝雕的热爱吗?”
在经历了世事变化后,您的内心,对待贝雕又是怎样的呢?
简贝想要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对贝雕满腔火热,可看着徒弟那双透亮的眸子,她说不出谎话来——她这个徒弟向来聪慧,即便没有明说,那晚之后也应该知道她对贝雕的感情了。
“你我二人能一样吗?”她干脆挪开视线,不再直视自己仍旧年幼的徒弟,“我曾经也对贝雕一片热情,即便后来……那也比你的经验要多得多,在创作这方面,要比你轻松得多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女子本身在贝雕行业就不占优势,不管是工作量、工作环境,还是在创作过程中的种种细节,都对女子不甚友好。以前我以为你天赋远超别人,再加上天生力气大,所以才勉强传授你手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日后你就……”
这怎么可能!方唐绝不允许简贝说出接下来的话,她还有任务要做呢!
“师父!”她打断简贝,眼中尽是坚定,“徒儿之前所说的没有骗您,我为贝雕而来。第一次见您创作时,徒儿就知道,贝雕,是我这一生唯一想做的事业。这份情绪来的莫名其妙,甚至我自己因此对贝雕生出了些许厌恶,但徒儿深知,这一生,我都离不开贝雕。”
初见时自心底产生的呼唤,多好的借口!
方唐面色依旧冷静,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动摇着简贝的决定:“即便内心没有那份热爱,我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来弥补!没有足够的灵感,我就去寻找灵感;天赋比不上别人,那就用多年的勤苦练习来反超!师父,您是知道的,所谓的热爱、所谓的灵感,都不是必要的,不是吗?”
不然的话,您也不会在心中对贝雕充满怨恨的情况下,达到现在的水平。
简贝失口无言。
方唐定定地看着她,眉目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