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没有接话，简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目无神地看着面前的桌子，仿佛能盯出个洞来。
专属于方唐的西屋就这么陷入了寂静中。
良久，简贝一声叹息打破了平静：“唐唐，你……你想上学吗？”
方唐眨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突然谈到这个话题，难道有什么深意吗？
她正想着的时候，简贝像是打破了什么桎梏，一股脑把藏在心底的话吐了出来：“方妍方淳都能去上学，周围的孩子，只有那个小傻子才留在家里，那些考不上高中大学的，也都能上职中或者出去打工。你，你从小就没上过学，只跟着我认了字，你想上学吗？你……恨我吗？”
方唐好笑地摇摇头，“没有的事，师父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简贝的视线转到她脸上，神色恍惚：“方唐，你认真告诉师父，想去上学吗？你要是想去的话，师父就送你去，现在……还不算太晚。”
方唐慢慢收敛了脸上多余的情绪，面目严肃地对着她说：“师父，我为贝雕而来。这世上，唯一值得我花心思的，只有贝雕，也只有贝雕，才能调动起我的心思。”
再说，她都快十五了，现在才去上学，黄花菜都凉了。
不知道被触动了心里哪根弦，简贝突然湿了眼眶，三十多岁的人，哭得像个孩子：“是我耽误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啊！”
“师父？”方唐有些手忙脚乱地递上手帕，“师父这说的是什么话！要是没有你，我早就冻死在那个冬天了。”
“况且，”她神情认真，“我对读书没有丝毫兴趣，贝雕，是我至今为止唯一感兴趣的事。”
“世间千万物，我为贝雕而来，师父。”她又重复了一遍。
简贝拿帕子捂着一只眼，愣愣得看着她，突然放声大哭，说起了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本以为会带到土里的话。
——
当天晚上方唐躺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也许是受了方家姐弟暗地里“不务正业”的刺激，也许是对晚饭时的气氛感到心塞，也许是她那番话戳中了简贝心中的某一点……
总之，这个晚上，简贝边哭边说，把她自己的老底都透给了方唐。
其中，大部分的话语都用来描述她的丈夫、那个尽职尽责的贝雕艺人年轻时的潇洒和后来的固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狗血的故事。
十六七年前，四处游历寻找灵感的贝雕艺人，走到简家所处的城镇，因为囊中羞涩，他停在这里，打算售卖点工艺品筹盘缠。
年轻的贝雕艺人只有这么一项技艺，当街摆起了小摊子。
城镇处于内陆，周围虽然有河流经过，但却是没有这项技艺。因此，年轻艺人的摊子一摆开，就被新奇的人们围住了。
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必需品，城镇的人们新奇归新奇，倒没多少人上手买。
贝雕艺人差点吃不上饭的那天，等到了听到传闻专门赶来的简家大小姐。
简大小姐初次见到精美传神的贝雕作品，爱不释手，最终素手一挥，想把所有的都买走。
然而贝雕艺人阻止了她。
艺人表示，他四处游历一方面是想寻找灵感，另一方面是想将这门技艺传到大江南北，所以不能让她一个人买走。
最后兜兜转转，简大小姐表达了自己对贝雕的喜爱，并聘请年轻艺人教授她技术，以非常可观的价钱。
年轻的艺人理所当然的屈服了——他停在这里最主要还是为了赚钱，而不被一家包圆，主要是想打响自己的名声。
他要吃饭的。
谁承想简家大小姐竟然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贝雕艺人这下认真教导起来，在这个城镇一停，就是一年多的时间。
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让简家大小姐的贝雕技艺突飞猛进，也足够她在日日相处中，倾心于这个认真细心、技艺高超的年轻艺人。
但大小姐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并且发现两人是互相倾慕后，却觉得前途渺茫——简家算是一方望族，即便在日益开放的当时，也依旧请人教导她琴棋书画。虽然同样送了她上学，但却是私立的贵族女校。
况且大小姐是简父老来女，并且幼年就失去了母亲，可以说是被父亲和哥哥宠着长大的。
所以，简大小姐觉得她与艺人的事情很悬。
不过这件事还是被简家人察觉到了端倪——向来乖乖女的简贝在隐藏心思这方面可以说笨拙得厉害。
得知这件事，简父简兄震惊过后，就是一味的劝说阻拦：年轻艺人性子好，长得也不错，但他不能给简家大小姐富足平稳的生活，只这一点，就足够他们考虑简大小姐的婚事时将他排除在外。
然而陷入爱河的大小姐哪里能懂得自己父兄的一片苦心，在几次与年轻艺人偷摸见面、互诉衷肠，却被残酷的软禁被迫分开后，向来听从父兄建议的简贝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不光决定，还实施了行动。
——她跟着年轻艺人私奔了。
不止私奔，她还留了一封信，斥责了不近人情的家人，并单方面断绝了关系。
方唐听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也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