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觉得有些好笑,因此,即便四周冰天雪地而她衣衫单薄,也笑出了声。
不过,半个小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鹅毛大雪依旧没有停的样子,可委托者,却毫无踪迹。
【A,你不是说委托者很快就会到这里吗?】
【……我没想到她速度居然这么慢,这么短的距离,走了半个小时还没走!】
方唐:……
好吧,她把自己小小的身子缩成更小的一团,靠近背后那棵树,想要稍微抵御点严寒。
——
将这半个月的心血送给买家、收了钱后,简贝离开了让她感到无比羞耻的买家。
买家态度相当和善,甚至,还带着些拉拢尊敬的意味。但,正是因此,才让她觉得更加羞耻——她曾经也如那个欢天喜地、惊喜异常的姑娘一般,是家中的宝、爹娘的玉,可现在……
来的时候没有心思张望,现在手里有了钱,她终于能够腾出些心神来看看这一路,这就是丈夫曾经经常走的路吗?
即便是大雪也掩盖不住的热闹,属于一家人的和和美美,实在是让人无比羡慕。
自从嫁了人,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相夫教子,心中满是甜蜜,直到她认清现实,生活就充斥着痛苦。
谁知竟然还能更加痛苦,丈夫竟然在寻找材料的路上遇到了歹徒,不幸重伤,没多久就去世了,只留下她、将将十岁的女儿和不到七岁的儿子。
她的脚步渐渐放慢。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那个家,那个,充满了夫妻二人的甜蜜与争吵的、家徒四壁的房子,也,不想回去面对家中那双儿女。
她想,也许,当初不应该任性,要是年少的时候,没有坚持嫁给所谓的“爱情”,要是当初发现夫妻二人的矛盾时,能够勇敢的选择离婚,要是丈夫临死之前,没有握着她的手,哀声请求她,一定要将贝雕传承下去……
要是,她没有经历这一切就好了。
就,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不需要担心儿女不务正业,不需要费心思将这所谓的“千年贝雕”传承下去。
甚至,在这么个大雪飘飞的日子,她生出了些许死志。只要死了,就不用再面对邻里若有若无的嘲笑和怜悯,不用想怎么才能让女儿放下贝雕努力学习,不用想怎么挣钱养活一家人!
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好了……
她踉跄着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人家店铺门口,影响了人家的生意。她这一辈子已经被很多人骂过了,爹娘、族亲、邻居,不想在死后,还祸害别的人。
城外,她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一棵树,那儿足够偏僻,能让她安详的走。
她出了只剩下观赏作用的城门,一步一脚印地朝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走去。
终于,她走到了这棵老树底下。
她仰起头,看着老树的枝桠。
这棵老树看起来像是专门为上吊的人准备的,一支横向生长的粗枝,比她高了大约一个半头,只要把旁边的石头挪过来,再拿根绳子,就能离开这个不友好的人世间。
石头有点重,风有点大,她废了老大的劲,才把大石头搬到枝桠底下。
她坐在石头上气喘吁吁,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不沾阳春水,也曾经为丈夫作羹汤,还为了兴趣和养家摩梭过无数贝壳。而现在,它沾满了雪泥,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用力过度,一片通红。慢慢的,雪化了水,脏了她的手。
绳子,她也是有的,就在背篓里。那是她丈夫留下的,曾经他用来绑材料、绑作品,现在,她想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她一直没有动,只愣愣得看着自己的双手。
直到一大片雪花飘进她的衣领,她才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
她为什么要上吊,为什么要死?明明,明明她才不到三十,她的女儿也才十岁,要是她死了,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丈夫几乎没有关系近的亲人,为数不多的几个,也早就离开了古镇,选择到外面谋生路。而她……早就为了跟丈夫结婚,与爹娘族亲闹翻,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来到这个丈夫长大的古镇。
所以,她不能死!
她握紧拳头,忽地站了起来,提了提背后的篓子,准备回家给孩子做饭。
既然能挣钱了,不会被饿死,那就说明老天不是非得绝了他们家的路,她又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往死路上逼!
突然,她听到背后有点点声响,她迅速转身,握着雕刻刀心跳加速。
孤身行走的女子,总归比较容易遇到危险,即便她用围巾和帽子挡住了整张脸,即便现在温度能到零下十几度,也免不了有人会饥不择食。
可她等了好几分钟,也没见有人,反倒是树的那面,有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那一团很小,绝对不会是男人。
也许是被冻死的动物?
这样想着,简贝稍微放松了警惕,却依旧紧紧握着雕刻刀,慢慢走了个圈,转到树的另一边。
咦?!这是……一个孩子!
她看着露出来的小胳膊,不再戒备,收起刻刀走上前,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孩子。
触手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