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嵇大概是没料到孟采薇反应会这么大,原本端着茶碗,准备喝茶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怎么?母亲不愿意我离京?”
孟采薇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忙掩饰地笑了笑,解释道:“倒不是我不愿意,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怎么会拦着你奔前途……只不过……姚淑妃这厢不依不饶地抬举少冠,若偏偏这个时候你又要离京,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裴少嵇用眼神打量着孟采薇,却并不急着答话,而是先呷了口热茶。
孟采薇瞧着他慢条斯理的模样,愈发显得焦急起来,一双乌瞳滴溜溜地围着裴少嵇打转。
半晌,男人终于撂下茶碗,抬起头,“母亲放心,皇上只是问问我的意思,毕竟现在还是父亲的孝期,我一时拒绝,皇上也没有降罪。”
孟采薇闻言,很是松了一口气,裴少嵇落在孟采薇脸上的目光,也随着她这一声舒怀,随之显得柔化下来,“况且,不过是丁点小事,也不需我亲力亲为。明日一早着人送信过去就是,不会耽误皇上的差遣。”
“不必你亲自去就好。”孟采薇明显融开了几分笑意,整个人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放松不少,“你如今是侯府的主心骨,若能留在京里,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一大家子的人,可都指着你呢。”
裴少嵇挑眉,“那母亲呢?”
孟采薇似懂非懂,“我怎么了?”
“我是问……”裴少嵇顿了下,好像是在犹豫,又好像有些懊悔,“我是想说,府上有母亲主持中馈,出不了乱子的。”
孟采薇本能地察觉到,裴少嵇原先想说的话,决不是这个意思。
但,读心技能点还没有修炼过关,就算孟采薇已经看出来裴少嵇口不对心,可再深一步,她也探究不出来了。
少女悻悻然一叹,随口道:“你就奉承我罢,男人的甜言蜜语,最当不得真了。”
“哦?”孟采薇说者无意,裴少嵇却是听者有心,“母亲何出此言?是父亲……对母亲说过什么?”
裴少嵇说完父亲这两个字,声音明显一涩。
孟采薇倒是没多在意,只是犹自一笑,“我浑说的,你别当真。”
她还真没想到,裴少嵇那样的性格,也会好奇八卦?
嘴角弯弯,孟采薇脸上是轻盈愉悦的神采,“不与你说闲话了,特地喊你过来,是想与你商量少冠和你三个妹妹的事情。今日姚淑妃实在是提醒了我,都说长兄如父,眼下你既是侯府主人,弟弟妹妹们的未来前程,你便要用上心了。”
裴少嵇臂肘闲搭在椅扶上,气定神闲地望向孟采薇,“母亲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想问问你,少冠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孟采薇滞了下,索性把话挑明了,“你是打算一辈子圈着他,还是想要放任自流?”
念出裴少冠的名字,裴少嵇慢慢绷起脸来,片刻,他方道:“少冠终究是我弟弟,他身上流着父亲的骨血……我也不想将他养成一个废人。”
孟采薇一笑,“你既有这个主意,那就好办了。你当初并未在国子监念完学,便就去了陇右道,对不对?”
裴少嵇轻一点首。
“那只要不叫少冠在这一点上跃过你就是了,之后他读书,就在府里读,咱们也请个西席,专来教他一个,日后不必送去国子监了。”孟采薇极快地下了决断,“学还是要好好学的,至少要让他凭自己考个功名。等考到了,那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这个哥哥的责任算是履行完毕,自此分家,一了百了。”
裴少嵇听完,眼神里禁不住含了一点笑意,他试探地询问道:“那若是我后悔,又想把他圈一辈子了呢?”
孟采薇没看出他是玩笑,只一愣,“你现在反悔当然来得及,要真想把他养废了,那也容易,关起门来叫他撒欢了玩便是,十二岁的孩子最没定性,刻意往歪路上引,就算孙亦绫来拦都拦不住……可是,要这个样子,来日说亲就是一个麻烦事,门户高的不乐意嫁,门户低的又跌咱们的脸面,威胁是没有了,可包袱也就来了,你得养他一辈子,还要管他子子孙孙……得不偿失呢。”
裴少嵇舒眉展目,“看来,母亲是全都想好,只等我来挑一条路走了?”
孟采薇扫量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条路,是你来选,我来走。你要做的是兄友弟恭,这等内宅阴私,只能由女人来做。我也好,你未来的妻子也罢,我们都可以狭隘自私,独独你这个大家长不行……一旦你偏了心,坐不好这个惠安侯的位置,就随时随地会有伸出手来,推你一把,少嵇,你在风口浪尖上,是断断不能出错的。”
她有着裴少嵇意料之外的认真,更有着他意料之外的气魄。
裴少嵇的眼神定定地停留在孟采薇脸上,良久,他方慎重道:“少嵇定不会让母亲失望。”
·
初步和裴少嵇谈妥了“侯府小学部开班事宜”,孟采薇即刻便着手到实际操作上去了。
裴少冠是要栽培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文人,那就一定要请个学问高明但又只专注于书本的先生来教,像那种很懂人情世故,很善于钻营的人,是绝对不能放到裴少冠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