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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官道下来,拐进山边小径后,落日的余晖被矮矮的山坡挡住,天色已有些暗了。
“哥儿,一日花二十文雇车把式,怕不是太抛费了些吧?”紧跟在葛歌后边儿的王小茹小声地问到,方才她一路听着哥儿跟那车把式说话,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终于等到只有自己人的时候,她当然要赶紧问明白了。
葛歌还未说话,倒是走在最后的林文学先想明白了,呀了一声后笑道:“小里正是要卖水吗?二十文一担那个?”
“没错儿!”葛歌笑着狭长的眼眸都快眯成一道弯月一般,平日里冷静沉稳的嗓音也多了些许雀跃。
挑着空桶,三人的脚程快了不少,平日里挑水要走一刻半钟的路只走了一刻钟,就走完了山路,原先三人成列的队形变成葛歌王小茹在前,林文学殿后的队形。
得到小里正赞同鼓励的林文学缀在后头,悄没声地咧嘴笑了。
不察后头的葛歌一点儿一点儿掰碎了跟瞪大了眼睛的王小茹解释:“你想啊,这一牛车少说能拉十桶水,那就是一百文,五趟来回就是五百文,雇牛车只一日只要二十文,再刨去雇村里人帮着挑水的工钱,少说咱们也还能挣个二三百文一日。”
再加上如今茶摊每日还能挣个小一百文的,虽说不是细水长流的买卖,可也能赚个应急过冬的银子不是?
“这么多!”王、林二人听完这笔账,都吓得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葛歌,仿佛她是在哄骗自己一般。
葛歌点点头,见暮色渐沉,加快了脚步往家里回:“咱们先回家吃饭,今晚还要找人安排事儿呢!”
瞧葛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儿,王小茹重重地“嗯”了声,脚步赶紧跟上,又拐过一个弯口,便进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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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葛歌日日都要到镇上去卖水,王赵氏为着不折腾孩子,索性就拉着葛歌日日在王家吃饭。
大半碗熬得烂烂的糙粮粥就着酱瓜、青菜下肚后,吃饱了晚饭的葛歌与王家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纳凉,小声地商讨着找人挑水的活计这事儿,要找哪几家人更合适些。
“要说挑水的活计,咱们村里那指定是人人都能做,就看歌儿你咋打算的。”王赵氏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打着蒲扇小声说道:“我就怕这事儿要传出去以后得叫人眼热,这世道,谁嫌银子烫手的?”
这世道是什么世道?平头百姓赋税徭役一样比一样重,北境还在打仗,满村的男丁十有七八都上了前线,只有家里兄弟多的人家,比如李有林家,就是把二房李德财他爹给送上前线了,那才还有个汉子在家顶门户。
简而言之,这是个内忧外患,民怨载道的苦世,还没乱,但是真苦。
葛歌握着拳头小声道:“婶子,这世道已这般苦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有啥可怕的?倒不如拼一把,若是成了,那大家伙都能挣些银子好过冬,熬到开春。”
瞧她眼神明亮而坚定,长叹了声的王赵氏也不再多说什么,由着三个孩子在那商量,不一会儿就定下了章程。
“那咱们一户一户上门叫人去,都把人叫到我家院子去。”葛歌沉着地点点头,林文学与王小茹看了眼彼此,也点点头道是,夜色茫茫中,连气死风灯都没有的三人趁着夜色兵分三路,不过一刻钟便带着四个妇人,两个汉子到了葛家。
昏黄的油灯里头,火苗晃动不安,平日里只有葛歌一人的正厅今日难得挤了九个人,被叫来的众人互相打着眼色,却无人得知小里正叫她们来是何事,个个都有些坐立不安的,扭来扭去只等小里正开口发话。
“今日叫各位叔伯婶子们来,是有笔买卖跟大家伙商量。”葛歌坐在往常葛家茂与村里人议事的位置,冷静沉着的样儿颇有几分葛家茂严肃时的样儿,叫人看了不由得心里头一凛,都不敢插话,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小里正的话。
这事儿也不复杂,葛歌也不赘述,三言两语就给讲清楚了:“想请各位叔伯婶子帮着挑水到官道那儿去,每人每日挑五担,每日可得十二文,但这事儿不许叫村里人都晓得,若是村里人都晓得,那这份银子便都没得挣了。”
“小里正,你这要我们大家伙挑水到官道上去,是要做啥子?”因常年劳作而晒得面如黑炭的汉子许二粗着嗓子问到:“不是许二叔多嘴,只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要是出了啥事儿我们跟你爹也没法交代!”
一日十二文,他们有那老些人,一日得是多少银子啊!小里正这般是要做甚?许二心动,可也记得葛家茂的请托,不能叫大侄女儿走了歪路。
其余众人也好奇,也都眼巴巴地望着葛歌,等着她的回答。
葛歌敲了敲用得已泛出淡淡油亮的八仙桌,沉声道:“我自有我的用处,我只问各位乐不乐意接这个活计,若不乐意,我再换旁人便是。”
葛歌知道许二也是为自己好,今夜来的六人也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叔伯婶子,这事儿也瞒不住多久,可葛歌却也不打算如今就跟他们说是要做甚的。人员的管理很重要,她年岁小,又是个女娃娃,若不从一开始就把界限划分清,那日后人人都来跟她倚老卖老,她的管理工作就完全开展不起来的了。
一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