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宇轩的到来,在姜晨意料之中。
吕洞宾乃是道门内丹流派之人,善于养生之道。东方宇轩同红衣教交锋过后,没有立刻归谷,说明他无法放任流民肆虐。之前万花的药都是基础祛湿除热之物,即便可以延缓病症,却无法根治。如今天水疫病渐起,吕洞宾又正好在此,如此情况,东方宇轩,即便他对恶人谷,对姜晨不满再多,也不会不来。
令姜晨觉得不解是,吕洞宾明明已近仙道,如他所言,恐怕再不多时将飞升而去。这时候,一般不该与尘世牵连,再多往身上附因果,牵绊太多不能无欲,不利于尸解成仙。这老道却似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杀气,时不时寻他探讨。他要来谈心,两人又暂无冲突,姜晨自会配合被他“开导”一二。其实凡不涉及生死,不是问一些你是谁,从何处而来到何处而去的问题,对于他人之事,哪怕是敷衍,姜晨也会有些耐心。虽然很多人不能看出这样的敷衍。
事实上,对这问题,他心中答案十分明晰。只是他毕竟不会像是唐玄奘一般,将这种深刻的哲学问题简单果决自豪而骄傲的挂在嘴边。
他也不会怀疑,他的答案无论何人听去,都不相信。他既期待有人信,又怕他们真的信。不信也无不好,相信了,他难免还要担忧步上昔日欧阳少恭后尘,不得善了。
多年以来,因了那些经历,让他不太会与人为善。事实上,他也清楚,所谓的为善不过是他对人性太了解,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完全可以表现出那副样子。
就像他一般不会对士人使些江湖意气,也不会对江湖人繁文缛节。
他们与善的,接受的,只是他们心中喜欢的样子。任何人都有两面,他们接受的只是一面,还以为姜晨就是心向往之的完美之人,殊不知只是他将不被接受的都掩藏下来。
譬如,他们永远都不能接受的,姜晨的身份。
姜晨端起茶碗,借饮茶之机遮了眸中阴翳之色,暗自想着。
倘若了解了他的本性,恐怕……
姜晨放下茶碗时又是一幅平静模样,忽而笑道,“真人是说,在下与道有缘?”
吕洞宾难得老脸一红,不想他看得如此透彻。“不错。”
他曾听过王遗风对秦颐岩的善恶之论,自然也清楚王遗风心中对人心自有一套看法,不是容易劝服的。因而迂回辗转,想先看看他对道的理解。
事实上他也没有让他失望,虽多数时间都在静静听他谈道,但偶然附和,就让人有一种豁然茅塞顿开之感。却不像是他在指点他,而是他在指点他了。
单就对道的理解,是个极大极大的大家了。枉他修道近百年,依旧自愧弗如。
却不知姜晨的附和,也只是为了表示他在听,避免对方自导自演无人应答的尴尬罢了。
至于他是否听进去了……当然不会是那表面表露的答案。
与这个年轻人相谈,只觉山川地理,辰宿奇门,佛道儒释,都似有所涉猎,看他神色从容模样,恐怕还不仅仅是有所涉猎。
若他有心,是道是佛,长生不死位列仙班,由他选择恐怕都无有不可。只是奇怪是,这人好似从来没想过践行。
成仙成佛,难道不好?吕洞宾这辈子都难得升有几分疑惑,其中大半却是为这王遗风了。“如何,可愿来纯阳宫中?”
这两日,他虽然常常来寻王遗风,王遗风却也不生烦厌之感,是个耐得住的性子,若能拉到纯阳来静心修道,实在合适不过。看他处事果断,不若作这掌门……不行,还是李忘生来吧。这王遗风虽是冤枉至此,但天下人不知啊,让他出任掌门之位有欠考虑。
但是,真的很适合啊……
忘生那孩子,总归是心性柔弱了些,对感情之事,看得过重。这并非是要他不看感情,只是说,他看的太重了。
姜晨闻言,一时笑了。
李承恩谢渊只看得,那房中一个才三十多岁堪称年轻的世人口中的恶人,与一个头发花白年逾百岁的道长相谈甚欢。
至少在他们眼中,是相谈甚欢的。
哦……就是传说中破除善恶正邪之分惺惺相惜的忘年交了吧……
两人坐在房门前的石桌边,大眼瞪小眼许久。
一叹。
这俩个人谈经论道要到何时,不知前方战事紧急吗?还不快速速起身进京……
姜晨这笑,才是让吕洞宾觉出几分不妥。他这岂止是不想修道,简直都是抵触修道……
“这是何意?”
姜晨摩挲着手中茶碗,不轻不重道,“真人是要渡我成仙?”
吕洞宾笑答,“有何不可?”
“渡我?早不来晚不来……”姜晨似是有些疑惑,纤长白净的手在眼前打量了会,道,“手中满是鲜血,心中执念深重,如何成仙?”才借着人的壳子收拾了一个伏羲,如今有人却要他成仙?他目前,对天界不感兴趣。细一回想,才觉得他当时是有些蠢,新仇旧恨之下,竟冲动的为那腐朽的天界搭了条性命上去。
吕洞宾道,“正因如此,才要修道。”
姜晨低低笑了,“道门中人,似乎总喜欢做这些普救众生之事?在下记得,紫虚子祁进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