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离了恶人谷的岩火,离了昆仑风雪,李承恩却忘了,如今外界,亦然近深秋。
姜晨上次离开长安时,便是冬雪之际,如今再来,也寒风萧瑟。
沿途之境何其相似,相似到只要他一个转念,就能想到无数与此相近之境。
他不知看遍多少枯荣,也不知还有多少荣枯待他看去。
寒风瑟瑟。越近长安,途中萧索越发难以掩饰。
令人意外。
此处皇城,本是上下两千年中天下富饶之地,只是似乎他每次选择的时间都偏差了些。不但看不到长安桃花绯雨,所余下,也只是一地秋风黄叶。
数日露宿荒野,今日落足客栈。
李承恩瞥了姜晨一眼,半个不字也没有说。
他还以为王遗风多么心性坚韧,原来也免不得他那娇生惯养的公子身份。这三天一大洗两天一小洗的毛病到底如何惯的。
他们天策可没有这般大大小小的毛病。
又非作大雅之乐,江湖之人,何以还焚香沐浴,吃斋如素,过的苦行僧一般,他既是恶人谷的人,难道不该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李承恩颇为不懂。
寒意侵袭。
连连水路陆路交换,奔波五六日,如今终于近了长安,不曾听闻长安城有何不幸,李承恩确然松了口气。
对着姜晨房门,摸了摸下巴,决心大着胆子验证一番。
他觉得他不验证,怕是心里“难安”。
他敢,无非也是因近几日发现王遗风的底线实在宽广,好脾气的好似没脾气,芝兰玉树世家公子。当然,除了那双眼睛。那眼睛看不能入眼之人,表面是谦和有礼,实则就是不屑不屑加不屑懒得计较。虽然李承恩一直不大想承认,他也就是那被不屑的人之一。
他甚有把握,王遗风绝不会为这么些小事对他出手。
姜晨整好衣衫,打开房门时,久候的李承恩呼冲进来,手中抱着瓷盘,酒葫芦,小二提着红泥炉,陪着笑脸溜进来。
稍一放下,见着姜晨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一激灵,风一般麻利的冲了出门。
这房的客人未免太可怕了,这屋里的阴气比之外侧,都要降了多少。
若不是另外这位大主顾给了银子,他是真不想擅入这位客人房间。
姜晨面无表情转过身,看着忙碌的李承恩,又不知此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却都不如谭儿那样的孩子,没有半分眼色。
之前看这李承恩,是个心思玲珑深重之人。既能官至辅国将军,何以如此不知轻重。
李承恩转头之间,看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莫名嫌弃,手抖了抖,干咳了咳以掩饰尴尬,凝神贯注地再去倒酒。
火炉已被点着,在并不明媚的天气下散着柔柔暖光,好似冷清的房间,也有了些温度。
姜晨鼻子动了动,眉头一拧,“去你房间。”
要喝酒,自己去你房间。
李承恩立刻意会,意会是意会,可他就是不出去,反道,“谷主,如今将至长安,在下被追杀五六月了,心中实在忐忑,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谷主若不嫌弃,不若今日共饮一杯?”
姜晨眉头蹙的更深了,倏忽想到了陆小凤那毫不忌讳的酒鬼加色鬼,冷淡拒绝,“关我何事。”
你怂关我何事。
李承恩无言,默默扇了扇炉火,火焰一跳一跳,美丽璀璨而热烈。李承恩忧愁道,“在下只是怕,一时控制不住,喝的过多人事不醒,便会死在不该死的人手中。”
想起不该想起之事,姜晨已有不耐,“不会。”
对自己的武功这般有信心???
李承恩:“虽谷主武功高强,但你我毕竟相距一堵墙,这万一没来得及……”
姜晨一掌推了身侧瓷瓶打向李承恩,难得暴躁,“出去!”
李承恩脚尖一趔,将火炉勾至旁侧,避开了瓷瓶。
“哐啷”一声脆响。
李承恩:……
为何突然像疯狗似的乱咬人?又有哪里超出计划了?你忌讳怎就这般牛毛似的数不清?
王遗风啊王遗风,你的好脾气呢?你的宽容呢?被狗吃了么?一个大男人,为何如此善变!简直比忆盈楼里的那些小姑娘还难哄!
姜晨眸色一厉。
李承恩伸出后世传言尔康手,果断道,“谷主!冷静!我什么都没有想!”
姜晨冷哼了声,见他依旧没有离开之意,转身踏出房间。
他倒是看轻这位将军了。
什么是累赘?谭儿能算吗?就是李承恩这般,才称之累赘。
曾有一世,陆小凤都好奇于孤高冷漠目空一切的白云城主,为何对一个瞎子另眼相看。
其实也非常简单。叶孤城绝不认得花满楼,而花满楼,是他姜晨才认识的人。
与花满楼结交之时,他难说没有怀着这样阴暗的心思。好似认识一个原主不曾认识的人,有了原主不曾有过的经历,走着原主不曾走过的路,他就与原主不再相同。
但是往往,即便他做的再好,却终不会人认为,那是姜晨所为。
所谓天下人的眼中,死死钉着原主的过错。
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