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荷花在暖气烘烤的窗台上,开了几天。
拆下来的包装纸是很有韵味,苔色纸张,用毛笔草书着诗经里的美句。
不知店家是否有意为之,那些句子里都有些情意在。
汤杳不懂草书,费力分辨,认出一句来,“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包装纸她没舍得丢掉,在宿舍里放了很久。
直到期末考试周结束,寒假来临,汤杳跟着室友一起做离开宿舍前的最后大扫除,才确定那些纸是真的没什么用,不得已塞进垃圾桶。
春运车票相当难抢,汤杳抢了好久,才勉强抢到个硬座。
回到老家,免不了被妈妈拉着问小姨的情况。
进门不过半小时,这些问题已经袭来,“你小姨他们有进展吗?有没有和你说过备婚之类的事情啊?”
到过年那几天小姨也会回来,怕小姨尴尬,汤杳提前透露了情况,说小姨和韩昊已经分道扬镳,让妈妈不要再问了。
汤杳妈妈是朴实的小城市百姓,很不解:“这么多年感情都好好的,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小姨跟你怎么说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遇见一个称心意的人不容易,唉,杳杳,你说等你小姨回来,妈妈是不是该劝劝她......”
“不要劝小姨。”
汤杳脱口而出,又找补着解释:“那个人很不好,他根本配不上小姨的。”
汤杳知道韩昊有钱。
但她打心底里觉得,那男人是个垃圾,根本配不上她的小姨。
可很多事情,她不能和妈妈详细说明,也不能说小姨曾经也有过利欲熏心的时刻。
隐掉最不堪的部分,汤杳只说了这样的话,免得妈妈替当事人觉得可惜,好心办坏事——
“那个男人有家暴倾向,他对小姨动手,小姨伤得好严重。”
当姐姐的天天牵挂远在京城的妹妹,就是怕妹妹受苦。
平时她们总是报喜不报忧,突然听见汤杳这么说,汤杳妈妈眼眶倏地红了:“你小姨怎么样?”
汤杳安慰妈妈,说那已经是春天时的事情,只是怕她担心才没说,现在解决过了,那个坏蛋不会再纠缠小姨。
母女俩商量好不去多问,免得小姨伤心。
夜里,汤杳听见厨房有动静。
她悄悄过去看,透过门缝看见妈妈在哭。
一向温柔贤惠的妈妈抹着眼泪自言自语,还骂了几句脏话,说那男人是畜牲,对女人动手简直不要脸,猪狗不如......
以前小姨过年回家,总会拿很多高级礼盒。
干海参、鲍鱼、花胶之类,都谎称是男朋友给买的。
那些东西价格不菲,妈妈从来不舍得吃,留着攒着,要等到小姨以后带男友回家再做。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人,做点好东西免得被他们大城市生活惯了的人看不起,也给你小姨撑撑场面”。
汤杳妈妈都
为妹妹筹划好了的。
但在这个知道小姨被欺负的冬夜,
窗外狂风呼啸不停,
妈妈生着气,恶狠狠地把那些盒装食材统统丢进垃圾桶。
想了想,又捡起来。
妈妈那些挣扎的举动里,有种人穷志短的妥协,汤杳看在眼里,也跟着落了眼泪。
无从考证小姨当年急于赚钱的念头,究竟是从何而起,但汤杳在这个晚上,忽然想,也许自己应该再努力些。
她的努力也确实换来过一些幸运。
几天后,同小区有户人家,托了邻居来找汤杳妈妈,询问汤杳愿不愿意每天抽两个小时的时间,帮那家准备中考的孩子补习英语。
汤杳妈妈做不了主。
她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家长,知道汤杳平时学习和兼职已经很辛苦,不想给她增加压力:“我得问问汤杳的意思,孩子好不容易放假回来,总该多休息休息......”
汤杳啃着苹果,听见自己名字,从屋里晃悠着凑过来听。
她答应得很爽快。
大一时她做过家教老师,补习英语这事,她还算挺擅长的。
因为擅长,又很负责任,汤杳的补课受到家长的认可。
何况她还攥着一堆成绩优异的英语相关证书。
那户家长每天见她都笑呵呵的,活像捡到了宝,叫她“汤老师”,还把她推荐给其他家长。
一时间,汤杳这个在京城读书的英专生,在小区里名声大噪。
很多邻居见到汤杳妈妈,都会问一句,“听说你家汤杳,英语特别厉害......”
把汤杳妈妈给高兴坏了。
汤杳在那个寒假生意兴隆。
她每天给五户人家补习,上午两家,下午两家,晚上还有一家。
时间排得十分紧,却也乐此不疲,赚得“金满钵满”。
闻柏苓的电话,总是在她补课结束后打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改口,对她的称呼从“汤班长”变成了“汤老师”。
他问她:“马上过年了,汤老师还不休息?”
他们每星期联系两、三次,今晚闻柏苓打电话过来时,汤杳刚好在盘算自己手里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