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阅卷,一向是锁院以示公平的,即使这次是增录,要遵循的也是这样的规矩。
然而此番祁元询参与,总不能把他也关到翰林院里,是以便改为了重兵把手,祁元询与指定的阅卷负责人张信有进出之权。
当然,张信本人还是很恪守职责的,轻易不会离开阅卷处,就连送呈名单,都是挑祁元询待在翰林院里的时间。
所以这回被张信告了一状,祁元询还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和张信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吗?
让张信连阅卷避嫌不当随意外出这样的规章都不愿遵守了?
祁元询被叫去天子面前的时候,理应在翰林院阅卷的张信,带着一沓卷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祁元询当场就笑了。
怎么着,还想拿“证据”来证明他偏颇北方落第举子,把关这件事把关得不合格?
张状元,还真是甜呢!
天子的神情很肃穆,御书房的气氛也很凝重,祁元询收敛好了表情,进到殿内。
既然是张信上表,那天子询问的时候,自然也是张信先说。
张信将带来的卷子铺陈好,请天子移足观看。
祁元询在边上也看了几眼。
馆阁体这种考试、公文书写范例的文体,在他前世历史上,是明永乐朝时才出现的,本世界和前世有诸多发展相似,仿佛平行世界一般,馆阁体自然不是现在就有的。
如此一来,考生们考试的书写标范自然不是统一的,看上好几份,就和批阅奏折差不多,字都很多,笔迹也都不统一。
北地久在胡人治下,不仅文风不如南方鼎盛,就连士子的书法,都比不上南方士子。
南方士子可以参考的法帖多,练就一笔好字不在话下,北方从前比较缺少这些硬件条件,应考士子的字相比之下就稍逊一筹。
当然了,科举应试,字也不要求写得多么有风骨,端正能看、卷面整洁就是了。
可是张信带来的这几份卷子,也不知是应考士子考试时分到了臭号还是冻得身体出了问题,都有几处明显的错误。
而且从文采上来说,说文理不通,是一点都没埋汰对方。
这样的卷子要是能中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祁元询是见过封存的所有应考举子的试卷的。
平心而论,主考官判得确实没错,北地士子里,除了几份文理稍好的卷子,能够模棱两可地上榜外,其余的卷子,落选是有理由的。
可是事情凑巧成这样,已经激起了北方士子的怨愤,还这么死板地处理是不行的。
天子看完考生卷子,张信又进言说北地学子之卷,多如此类,主考官之判,实则有理。
他又将原本被祁元询退回的三份名单都拿了出来:“皇孙顾念北人之舆情,多次命臣下增录其人。臣下数度给出名录,皆被皇孙退回。臣下不解其意,请皇孙解惑,究竟如何处置才妥当,皇孙命臣下增录北人,至少比之会试五十一人,要有半数以上。”
“如此行卷,臣,真无所可录!”
“哦?询儿,张侍讲之言,你如何辩解啊?”天子的声音平稳,并不能看出他的喜怒。
“禀皇祖父,江南自古文风鼎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孙儿自然也不例外。”祁元询回道。
“既然江南文风鼎盛,你又何以令张侍讲增录如此之多的北方举子?”
听着皇爷爷故作不知的询问,祁元询有点想笑。
息事宁人,增录北人,这不是您自己定好的主意嘛,我只不过比他们要理解得多一点而已!
当然了,祁元询也知道,天子的明知故问是为什么。
北方士子告主考官的是科举舞弊、徇私,这已经不是纯粹的文学事件,而是政治事件了。
卷子谁答得好谁答得不好,这是一目了然的,可是牵扯到政治,就已经不是试卷答得好不好这么简单的问题了。
所以,与其说天子令张信与他对峙是要“解决”张信,倒不如说是让他来点醒那一帮固执得不看形势的江南文臣。
祁元询淡定开口:“皇爷爷,自本朝开国来,历次科举,北人中试者,仅得什一,此非公天下之道。孙儿以为,南人善文词,而北人厚重,二者皆有可取之处。若仅以文采论高下,则北人稍逊,不如择其长处而论之。”
简而言之呢,就是祁元询认为,科举考试的题目取得有些偏,北方人不擅长这方面,考虑到这一点,再去阅卷的话,标准就要改一改了。
天子点点头:“吾孙所言甚是啊!”
这话确实说得很有道理。
南方的文人士子,因为从龙文臣多为南人,朝堂上也是南方文臣占优势,在科举考试方面多次占据大规模的优势,北方人只能忍气吞声。
天子要治的是天下,不管南方士子还是北方士子都是为他效力的。
北方原本就被前朝胡族统治多年,念前朝而不愿出仕者甚众。
又因本朝科举不似前朝分榜录取,北人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人数相较于南方,已是稀少至极。
北人中试者愈少,其地之士子在科举方面怠惰放弃者便愈多。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