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丹诏下抡才,得意秋风万里来。
洪隆四年七月,礼部奏请诸省开秋闱,天子诏发各地,江南省从拿到解额的万余生员中取一百上下的举人,乙丑科乡试正式开始。
天子诏、内阁批复同吏部下发的内帘、外帘官的任命公文至江南省江宁的时候,原本已经价高难企的屋院、客栈租赁应声上涨。秦淮河一水连上元、江宁两县县学和江南贡院,故河房水楼几胜寸土寸金。几乎每天都有着襕衫裹儒巾的士子试图进县学拜孔老夫子,连带着栖霞寺、鸡鸣寺、灵谷寺等寺庵香火旺了一倍不止。
至八月初五时,江宁各古寺名刹的僧道入贡院明远楼,设坛打醮三昼夜,上香祭拜的更是昼夜不息。
八月初八,夜未央,庭燎之光。
天未明时,着簇新襕衫的贾珠便起身,拒绝了坐马车的建议,仍骑了马,不疾不徐地往江南贡院而去。约摸一二里路的时候,他接过前几天便由小厮、仆人、年长的管家、岳丈那里不放心派来的人一层层检查过的考箱,下马往前行。
整个通衢大街和秦淮水上的乌篷船中,放眼可见的全是考生和家人、厮仆。全国规模最宏大的江南贡院庄肃地屹立在金秋桂风中,一排排的灯笼高高挂在檐上,耀眼明辉打在考生头顶,仿佛在遥祝诸位鸿运当头。
贡院大门还闭着,从各地来江宁送本县考生的赴乡试的各地知县还没进官廨休息喝茶,正逮着本县的考生耳提面命。唯独江宁县知县身为监临官,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供给所看着乡试后勤补给。
贾珠在供给所与知县父母官作揖问了好,便同供给所的佐杂官领了蜡烛、号顶等。后者自不必说,这等遮风挡雨之物当然必买,而两支蜡烛是由财大气粗的江南省免费供与。
乡试首场是初八点名,初九正场,初十交卷离场。晚上两支蜡烛燃尽,仍未交卷的考生则会被监场的士卒强行架出收卷,美其名曰“扶出”。
至于其他凡许自带之物,他实在用不惯供给所提供的,便再未领取。
丑初时赞道官兵喝道开路,任乡试提调官的江南布政使、任乡试内监试官的江南按察使、任乡试外监试官的江南巡按御史,并受卷官、弥封官等外帘官及江南省学政一同入江南贡院,监门官、巡绰官、督牌官等早已在贡院开始忙碌的考务官洞开大门迎接。
云集等候入场的考生登时往两边让出中路,目送一干穿着各色补子官服的人昂然入内,待诸官消失在贡院棘围内,又陡然炸开,“大丈夫当如是”的声音几乎汇如洪流。
就在外帘官一路至公堂,与以乡试总裁官石襄为首的内帘官厮见,并共同至至公堂的孔子像前祭祀发誓时,贡院分三门点入,龙门前监门官将各县时间、何门前点名的规定先期布告。
寅正时,鸣锣声响,监门官大开龙门,考生在着红号衣的官兵呼喝下,按县籍一地一地搜检入场。②
当初贾珠童试搜检时不过十三岁,如今经过更严格乡试搜检,原本因为秋高气爽而心情愉悦的贾珠不可避免地不爽利起来。只好重新整理衣冠、收拾考箱,与一众如丐如囚的江宁县考生按着指引,一路往自己的考房走去。
考房有优有劣,劣者如臭号、雨号,几乎能使本就紧张不堪的考生奔溃。倒是今日放晴,万里晴空,似乎无风雨之虞,分至漏顶雨号的考生好歹算是松了一口气。
贾珠进入考房后打量了一番,考房顶似乎有些漏,罅缝不大,倒也还好。打量完,他拿出号顶照在号舍顶上防可能会有的风雨,再拿钉锤把油布门帘订好,顺便将对面伸头露脚如秋末冷蜂③的考生好奇视线阻挡了。
搜检三千士子时间并不短,等到江宁县搜检毕后已至午时。纵使在家中已经吃了饭,贾珠此时也难免觉着饿,索性趁还未搜检完毕发卷开考,先填个肚饱。
贾珠将门帘一掀,在对面考生目不转睛的艳羡的目光中,在小巷墙根下支起风炉和合铜锅,按着和厨房上的女人给他教了一周的法子,勉强把饭弄熟,水烧开。烫了一遍号舍发的饭碗菜盘,就这野鸡瓜齑⑤胡乱吃完。又盛了一盅热水,才又掀门帘进去,将门板支好。
乡试首场虽仍未正式开考,但连带着漫长的搜检,考生几乎都是哈欠连天。饷午仍在搜检,暂不发卷,贾珠按照李守中等师长的经验,将被褥拉开囫囵睡了一会儿,起来收拾好时外面已经又是星汉灿烂了。
他将让搜检官侧目的笔墨纸砚并小巧的玻璃灯放在板上,又将稍大些的羊角灯④放在地上点亮,考房内登时明亮起来。照旧热了饭,等待发卷。
许多考生进来的早,却因紧张未能成眠。或是想补觉,又想着首场七道题至少两千字⑥,时间又紧,考生又害怕一觉睡久了耽搁,想在一发卷便开始写,故而只好强撑着罢了。贾珠刚醒时倒也有些迷糊,只是方才折腾弄那风炉,炭烟扑了一脸,此时又因中秋微寒,含了一块法制紫姜,姜辣直冲脑门,想困也不可能了。
几乎在他慢悠悠地检查整理好各色文具物什后,只听云板一敲,考房落锁,书吏拿着套封好的试卷自门前一一丢进来。
科举重首场,首场重首题,说的便是这前三道四书题,后四道五经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