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城微微想要动一下胳膊, 却发现动弹不得, 像是被什么握住了, 皱着眉扭过头, 却看见了近在眼前的一个脑袋, 正伏在他的小行军床边趴着。
被他胳膊的抽动惊动, 那个脑袋猛然抬了起来, 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直直地看向了向城。
向城看着眼前这张脸, 看着他下巴上满满的青色胡茬,想要张嘴, 却发现肿痛的嗓子发不出声。
韩立看着他, 和向城一样, 他张了张嘴, 却狼狈地没能发出声音来, 原本就通红的眼睛此刻红得更加厉害了。
向城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轻声道:“你啊……”
韩立紧张地飞快直起身:“是我,是我!”
向城凝视着他, 脑海中终于浮现出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刚刚微亮的天色中, 纷乱的人群中, 这个人踏着满地积雨向他狂奔而来, 眼中的亮光像是能灼伤一切。
望着面前英武高大的青年, 他盯了半天, 微眯的丹凤眼里露出了一点困惑:“你怎么……变瘦了,又变黑了呢?”
韩立的眼睛瞪大了,羞恼地瞪着他:“并没有!这么多天都开着车呢,又下着雨没晒太阳,哪里会变黑?”
向城疑惑地问:“这么多天?……”
韩立有点狼狈,小声道:“我、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就沿着江从上游往下找。我还不信了,还能找不到。”
向城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他。
韩立被他盯得终于脸色微微有点发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什么看,真的变很多吗?倒是有两天没洗脸了,是不是很挫?”
向城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移开了目光,低声道:“嗯,丑死了。”
韩立龇着牙笑了,眼睛里却一片酸涩。
他温和地伸手试了试向城的额头。还好,温度下去了。
被他这样轻柔地试着温度,向城这才回想起来昏迷前的大概,虚弱地皱皱眉:“没事,我只是累了点。”
韩立瞪着他,似乎就想暴怒起来,可是看着他尖瘦的下颌,终究忍耐了下去,沙哑着嗓子低声道:“逞个屁的强啊。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整整一天了。”
嘴里埋怨着,他的另一只手却悄悄攥成了拳头,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满心灼痛。
要不是他正好看见,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这个傻瓜无声无息地昏倒在那儿,怕是一时半会都没人发现。
再在那泥水里昏迷一阵,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危险?被他抱着狂奔送来这里的医护站时,医生都感叹说,稍有不慎,急性肺炎什么的怕是就很容易患上了!
向城不安地皱皱眉,惶急地想要坐起来:“现在外面怎么样了?……我得起来回去,大堤那儿缺人。”
旁边正在给隔壁病床士兵输液的护士立刻回过头:“给我躺下!没有医生的准许,谁也不准离开!一个个地不想要命了吗?”
向城急道:“我是小病,轻伤不下火线,哪有这么就躺下的道理……”
护士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里全是重病号!普通发烧感冒的可轮不到下来,都撑着呢,你给我躺回去,马上还要给你的手换药呢!”
向城着急之下用手抓着床边正要撑起身,这时终于才感觉到了不对,一股剧痛立刻从两只手上同时传来,他猛地一吸气,看向自己的双手,忽然愣住了。
刚醒竟没有注意到,他的两只手上,食指和中指都包扎着纱布,微微一动,就剧痛钻心。
向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再也不敢动弹分毫。韩立一抬头,就吓了一跳。
……向城的眼角边,两行泪水正扑簌簌地落下来,越流越快,无声无息地,眼中的悲痛之色浓得像是被染了漆黑的墨。
韩立惊跳起来,一叠声地叫:“你怎么了?!疼得厉害吗?哪里不舒服,护士您快来——”
向城想要一把抓住他,可是手伸出去,却又颤抖得厉害,不敢用手去碰韩立的身体:“没、没事。我……我……”
他颤抖着嘴唇,眼中的绝望快要满溢出来,终于小声啜泣出声:“我的手指……是不是没了,被截掉了吗?”
韩立张大了嘴巴,忽然明白了。
一直以来对什么都一副又酷又狠的向城,心里最害怕的事,是这个。
他慌忙轻轻握住了向城的手腕,小心着不敢触碰他裹着纱布的手,焦急地一叠声叫:“没事没事,你的手指一直抠着麻袋好几个小时,用力太大,指甲脱落了,又在脏水里泡得太久发了炎!没有……没有截掉。”
他声音有点哽咽了:“你还能弹吉他,以后还能好好伴奏,放心。……以后等你退伍了,我还要给你打鼓,听你唱歌呢。”
向城紧绷的身体猛然放松了,他近乎虚脱地躺了回去,颤抖得厉害的手小心地放在身侧。
“啊,我还以为……”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角的泪还挂在鬓角黑发边,有点狼狈,“还以为不能弹吉他了呢,原来只是指甲啊。”
韩立也咧开嘴想要笑笑,可是笑得却比苦都难看。他小心地拿起病床边的一块用来物理降温的毛巾,笨拙地帮他擦了擦向城的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