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皎半张脸沉浸在明丽的秋日暖阳里,手捧着半杯冷掉的残茶,侧身眺望着窗外逐渐移动的金黄色田野。
阳光透过半开的车窗玻璃照进车厢内,斜斜地洒落在铺了奶油色织毯的沙发上。
微凉的秋风吹拂着窗帷,窗帘下的白色流苏在风中飘然不止。
谢皎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心绪尤为安宁,仿佛全身心陶醉在了这闲适优美的氛围里。
直到身边服侍的婢女询问是否需要添茶,他才回过神来。
转回视线,谢皎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看到对面的谢雪同样正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不禁笑道:“从兄先前还道是自家马车更为舒适,如今可有改变主意?”
谢雪闻声回头,无奈地笑了笑道:“此次是你高我一筹,这班车乘坐起来确为舒适。”
他说着,用指节轻轻叩了叩包围车厢的格子玻璃窗:“此物为要诀。”
“然也。”谢皎笑着附和。
他们口中的班车是这个月初才开通的巽阳与密阳之间的公交专线。
因即将举办的选官考试,这段时日来往巽阳、密阳两地的商人旅客骤增,为了维持官道秩序,同时方便来客通行,官府便在两地开设了往返的公交专线。
这条线路目前只是试验,若是运营得不错,今后也会逐渐向周围城市覆盖扩散。
公车分两种类型,一是普通公交,一是豪华班车。
普通公交的车厢俭朴,一辆至多乘坐十二人,车厢内除了座椅便无其他服务设施,中途要在驿站停靠歇息五夜,睡的是大通铺,行程相对容易劳累,不过胜在价格便宜,一人一趟仅需支付三十五钱。
豪华班车则要精致华丽许多,车厢上不仅安装了可供观看风景的玻璃窗,还有绣花窗帘、可折叠沙发、手织地毯、实木茶几等设施,车上的暖炉可以取暖也可以煮茶烧热水,沙发展开还能变为睡觉的床垫,盖上被褥便可安寝。
若急着赶路,客人夜里就可以直接在车上休息,只要天气良好,日夜兼程也没问题。
驿站会安排轮换的马匹和车夫,如此,自巽阳至密阳的时间便被缩短了一半,原本至少花费七日的行程,如今只需三日便可抵达。
当然,这样设施良好的豪华班车的包车价自然也十分昂贵,但如谢皎这般的大世家子弟便压根不会在意价格了,只要赶路的这几日过得舒服便好。
目前为止,谢皎还是十分满意自己的选择的。
这豪华班车不仅宽敞舒适、视野好,且不知是路面平整的缘故,还是车上安装了什么减震装置,也不怎么颠簸。
若非耳边一直有辘辘的轮音响动,所处的车厢也在轻轻摇晃着,他几乎会以为自己正坐在某座独立于原野的楼阁内享受秋季风光。
“待到了密阳,从兄便同我先在阿愔的宅子里居住,若今后有其他打算,再另做安排。”捧起刚煮好的热茶呷了一口,谢皎说道。
谢雪微微点头,应了声“好”。
与大部分奔赴密阳参加考试的文士不同,他们此去密阳是受了魏王的邀请。
对于前朝的官员,姜舒对他们的印象大都不怎么样,但不得不承认,其中的确有那么一部分能力出众之人,是可以省去考核筛选过程,直接出任官职的。
于是,在同身边的幕僚团商议过后,姜舒便亲自写信邀请了这些他认为合格的优秀人才前来密阳为官。
谢雪和谢皎便是应了这邀请而来。
谢雪原为前朝的佐著作郎,在秘书省任职,与现今担任密阳图书馆副馆长的周墨除了有层亲戚关系外,也是多年的同僚兼至交好友。
姜舒正是听了周墨的举荐,才会邀请他到密阳图书馆任职。
至于谢皎,则是姜舒亲自请他过来担任考试的副主考之一,主持考试事宜。
另外两位副主考,一位是主持过多场毕业考试的郡学现任校长刘汕,另一位则是前朝的尚书左仆射,即姜显的岳父殷重行。
三名副主考,加上正主考崔澜,这场考试可算是将各个年龄段、各个阶层的代表集齐了。
“说起七郎,”谢雪嗓音温润地开口,“他与魏王之间可还有干连?”
他这话问得含糊不清,谢皎却是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当初,谢愔寄到衡川的那封信,他们可是都互相传阅讨论过的。
彼时,还不解谢闲看了信后为何那般恚怒,满是气恨地说“若当真如此简单就好了”。
后来,二人才缓缓品味过来。
以谢愔的性子,纵使为主公解忧,也断不可能想出让主公假扮龙阳这样的馊主意来,更莫说还亲自上阵配合了。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那弟弟另有所图,而这所图的,显而易见就是他的那位主公了。
“这……我也不知,”谢皎道,“不过阿弟一向执拗,虽分隔两地,二人多半仍在继续。”
“叔父对待此事,是何立场?”
谢皎思忖片刻,尔后笑着摇头:“此事若换做是我,约莫早已被赶出家门,但阿弟么……”
“无人能耐他何。”谢雪接道。
“正是如此。”谢皎点头,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