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尔晴到底没有很快厌烦他,这种畸形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六月初夏。
白昼漫长起来,常常卯时左右,窗户处就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也是这明媚燥热的日子里,尔晴被诊出怀孕,不过三周。
手腕处经脉突突跳动,她眼里罕见地染上一抹笑意。
这与怀上福康安时是不同的,尽管是男是女亦或者是妖都未可知,但她就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因为,这是傅恒的,是她喜欢的人的。她等了几千年,到底是能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活物。
这番欢喜倾注在肚子里的胎儿后,尔晴整个人温和起来,身上的阴鸷淡了许多,脸上有时还挂着笑。但对傅恒却愈发没有耐性。
他们却从未谈过孩子的事,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她不再想同他说话,他也懒得再去争执,屋子里便又是久久的寂静。只偶尔响起女人弄针线的窸窣声,傅恒多是无事可做地发呆。
尔晴对万事都很有耐心,唯一的例外就是刺绣,似乎是幼年做差事经常赶工留下的阴影。
在怀孕后,这种不耐烦更是明显。
起始时,她眼里总是亮晶晶,盛着愉悦,但绣不到几行便将那针线全扔了出去。躺着自己生会闷气,又重新捡起来,继续绣,重复循环。
一次她在绣着帕子时,傅恒突然开口“你不是妖怪吗这种东西都变不出来”
她想,这应该就是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的点。这种东西变出来自然就没有意义了。她的孩子值得天下最好的。
只是这话没必要同他说,她本就烦闷,听人说话,便也觉得是挑刺。尔晴手上动作没停,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自此便是尔晴第一次怀孕时他们唯一一次的对话。
再次争执已经是三个月后,尔晴小产的时候。
或许是上辈子做的坏事太多,这一胎从诊断出的那日起就尤为艰难。怀胎三月时,尔晴就得一日好几碗汤药。四个月时,胎动和孕吐便都没了。怀孕的妖怪法力只剩下一成,尽管知道这孩子虚弱至极,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秋日,柳树叶子枯黄一片,那孩子便胎死腹中。
桌上的烛灯在漆黑中映出一层层的光晕。
尔晴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冰霜。
将傅恒手脚上的铁拷解开,她就自顾自坐上榻。
孕期这里的法咒基本无效,傅恒便一连带了几个月的铁拷,手腕处被磨出一圈茧子。
转了转手腕,他抬头向桌前望去。
暖黄的烛光映在女子乌黑的眸子里,像是画龙点睛,原本死气沉沉的脸多少能看出一些鲜活。但比起那一点光彩,通身的死气才愈加恐怖。
尔晴无意识中双手抱着膝盖发呆许久。
白日里白马寺里小沙弥说的话再次晃过脑际。
“施主,您眉宇间带着杀气,应该是前生今世作孽太多。此生注定孑然一身,没有亲缘,若是执迷不悟,下一世更是畜生道。”
其实这很好理解,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妖怪是有好下场的。
尔晴不怕死,也不怕造孽,更不纠结来生之事。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这报应是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她对这个孩子倾注了所有的情感,却是一怀就是畸胎,不过四月就死于腹中。
至此,一直没有心肝的人总算明白一些富察夫人知晓富察容音死讯后的悲痛。
除了傅恒,她倒是第一次因为别人伤心至极。
视野中的烛光模糊一片,她知道是因为眼眶里的眼泪。在滑落前,她已先一步拿过竹筐的针线活用的剪刀,之后便不假思索地扎进手腕。
她向来下手重,莹白细腻的皮肤上立刻裂开一个深口,冒出的鲜血没有规律地在小臂上乱淌,一些甚至滑落到她衣衫上。
一如当日听见傅恒离京时一般。火辣辣的痛盖过了心里那股胀痛,但眼泪却还是流下来,这次她倒没有哭得太难看,面上一派冷漠,只隐约可见几处水痕。若是笑一笑,也算是梨花带雨。
盯着那鲜红,她再次扎了下去,不是原来的位置,却是手抖了一下,两处直接合成一个大口,森森白骨可见。
在对着骨头扎第三下时,却被人止住。
“你是不是有病”头顶是沙哑的男声,一只手握住了剪刀,她恍惚顺着手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一张冷峻的脸。
这几月,她几乎没有去可以看过傅恒,好像还是记忆里好看的样子。
他因为孩子开心或伤心,她没什么要求,但这种时候她很讨厌别人打扰她。
移开眼,手向上提着剪刀,动了几下却始终没能抽出来。
心中堵得厉害,她侧首看向他,沉声道“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砍。”
情绪完全失控的人说的话并不是气话,但可能是傅恒没有眼色。半响,剪刀上的手也没有松开,他继续说着不甚悦耳的话“孩子死了你这么伤心,之前杀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犹豫半分,你若不是手上沾血太多,会是这个地步吗”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嘲讽也像是关心,但对他做的坏事太多,尔晴直觉是前者,而且直戳人痛处。
她呵了声,便猛地用力抽出剪刀,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