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明明是你,明明还不死心。
从妖龙处回来的那日,玉帝难得地来了真君神殿。
他打量榻上的杨戬几下,轻飘飘道“我明日就下凡去了,你还能惹事。”
王母明显动机不纯,他居然愣往坑里跳。敖寸心不是还活着吗完全不值得。
尽管心中对他这种举动不置可否,但手下却已经在探查他的伤口。
白衣上被浸红的布料下的伤口倒只是看起来狰狞,法力抚上去,便立即愈合。唯有胸口那处早用法力治疗过一遍停下冒血的裂缝,细小却深。
良久,玉帝放下运法的手,觑榻上的人一眼。
杨戬脸色仍是煞白,靠在床栏上,正垂眼瞧着下方的被褥,一副出神的样子。
“胸腔那处的伤口,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拂袖欲走,刚走出几步却又回头望他,问道“我是真不明白,我已经走过的岐路,为什你还是要重蹈覆辙。”
在玉帝看来,苍生和天条比起所爱之人完全不值一提。更不必说,那些凡人根本不识好歹。二郎真君的名声已然是在人间被败坏了。人言可畏,即使杨戬洗清了污名,他的庙宇在凡间也是香火寥寥。
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真君神殿里荡了两回,半空的中的微尘也随之摆荡。
杨戬似乎是没听见,眼睛仍是空洞洞的没有视点。
半响,玉帝都迈步到殿外时,不稳的气声才缓缓从里面传来“那舅舅呢如此痛恨天庭,为什么也心甘情愿被摆布。”
同样地,杨戬也不清楚玉帝的想法。
他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舅舅于他,一如他于沉香。
远处明黄锦袍的男人顿了顿,后远目着高处的流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我就是想和天道斗上一辈子,看看最后是谁拗不过谁。”
话中是浓浓的不甘,万万年来,他从不曾服气的。
一周过去。如玉帝所言,杨戬胸腔的伤一直不见愈合的痕迹。那道细缝仍是幽深而黑洞,隐约能瞧见里处的内脏。神魄也通过这条缝隙溃散着法力。
不算太糟,他想。这裂缝细小,他法力尚算充沛,漏完估摸也是万年之后的事了,万年也足够活了。
三日后,他以游历为名,递上了请辞的奏折。尽管受伤的事,真君神殿中没有人透露出去,但并不妨碍瑶池那位知晓。在看到那封奏折时,王母都未招杨戬来问一问就很是痛快地盖了章。
出行前夕。
刚刚下凡历练归来的玉帝送来了一张请帖,是五月初三时听心公主的婚宴请帖。
海族向来不喜杨戬,他并没有收到。
“我去不了,你代我去。”
当时玉帝的语气仍是冷冰冰的,但他却听出了一丝关切。
五月初三,北海很是喜庆。
一路走来,满目大红的绸缎。
他坐在寸心对面,隔着一张圆桌,一丈远。
寸心和记忆中的没有什么变化,那身粉裳也没换。
她曾很认真地同他说“我就是喜爱粉色怎么地,这辈子除了成婚那日,你想看我穿其他颜色是不可能了。”千年间他确实只见她穿过两次其他颜色,就是他们成婚的时候。只是他现在才有些明白,她并不是不喜欢其他颜色,只是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死不回头。
桌上慢慢添上了几个菜。
那双发愣的杏眼在瞄见冒着热气的瓷碗时弯成了新月,下一瞬一只白皙的手捏着勺子朝那碗汤圆伸过去。
其他人也渐渐动起了筷子。
杨戬不重视口腹之欲,因此整整一个时辰里,只是动了他面前的酒壶。
一杯杯倒着,尽管银杯做得极小,也是慢慢将酒壶倒得见底。待倒出最后一杯时,他晃了晃手中没什么重量的空壶,还有些惊异。
自己竟是喝光了
他手腕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头。
不知道北海酿的是什么酒,他明明脑中昏昏沉沉的,可思绪和五感却格外的清晰。
清晰到能听见对面人眨眼时睫毛扇动的声音。
清晰到能顺畅地说出敬酒的话。
最后清晰地将手刀砍在她脑后。
他今日来,除了跟他告别,也是想最后再为她做件事。
寸心向来随性,法术高了更是如此。他不担心她闯祸,他担心她打不过别人,与其用这一身的法力苟活,不如送给她。
杨戬瞧着桌上安静趴着的人许久,目光收回时扫到她脖上的链子,冷淡的眼中染上了一丝笑意。她从来不干吃亏的事,不止这链子,还是簪子,她愣是没意气地扔掉。不过,也挺好,就这么戴着吧。
伸手掠过她鬓角的碎发,他又盯着她的面容看了会,指尖方凝出银白的光往她眉间去。
说来也可能是宿命,当年身受重伤,法力尽失地遇见她。今日,也是一般地同她告别。
杨戬魂飞魄散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年后了。
这几十年,他在人间走过许多地方,大漠,荒山,闹市,孤村多不久住,不到半年就换个地方。
最后他停在五指山外的枫林。陪在身边的人也只有无情无爱的三首蛟。
随着灵力一日日的涣散,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