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躺着,索性一踢被子爬起来,开窗一看,才发现外面竟是下了鹅毛大雪。
姬廉月嗅了嗅空气中的新雪气,暗含梅香幽幽,便叫了伴嫁的丫鬟来,草草系了披风,到驸马府的梅林扫雪煮茶。
落得一肩新雪回了屋子,叫人生了炉子,铺好床榻,依靠在榻边煮茶,又随便在书架上抽了本话本,有一行没一行地看着。
那叫个岁月静好,风雅慵懒。
姬廉月看着手里的话本逐渐得了趣,原来那是个讲公主和将军的话本,公主倾国倾城,将军骁勇无双,家国一定,金銮殿上拒黄金万两,双膝一跪,解剑卸甲,求娶公主。
啧啧啧,浪漫的哟。
姬廉月看得那叫个羡慕,想来这民间话本创作者脑子里到底还是有些浪漫煽情在的……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硬尚驸马之后,外面风言风语,没一句好听的话,这类话本会不会从此没了销路。
室内安静得很,姬廉月看着那话本里公主和铁血将军腻歪,看得唇角轻翘,满心欢喜,本来独自一人在床榻醒来的抑郁消散些许——
不知不觉间,伴着满室茶香,居然又靠着案几浅浅睡去。
……
梦中,也有大雪纷飞。
他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金銮殿,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上首是他的父皇——
不如如今观月帝那般威武强壮,英姿勃发,那上首之人已经霜见发鬓,眉眼之中威严犹存,却有毫不掩饰的疲倦。
姬廉月看着,实打实心中一痛:无论是身为公主还是皇子,他姬廉月一生顺风顺水,又何曾不知,是他的父皇为他撑起一片天,挡住了所有的流言蜚语,让他肆无忌惮,活得自在逍遥。
姬廉月与观月帝是有实在的父子情意的。
姬廉月正痛心于观月帝苍老之事,此时又听见上首,太监总管安如意,尖锐的嗓子宣读一手谕——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今有,平和王姬廉月,镇远大将军霍显,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特赐和离。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1”
(*1唐代和离书范改)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嗡地一瞬炸开了讨论。
姬廉月站在下方,一脸懵逼。
画面一转,再到御书房内。
观月帝坐于龙椅之后,慈眉善目,不再是一国君王,仿佛只是年迈老父,垂眼看着乖顺跪于膝下皇儿,叹了口气:“阿月,霍显大君传到胜利消息,不日凯旋,你这般着急让我宣了和离书,也不同他商量……”
“父皇,”姬廉月听见自己用麻木的声音说,“霍显要娶那个白三娘为将军府平妻,也未曾与儿臣有半分商量,他若但凡有半点心思……”
他咬了咬牙——
“我姬廉月,忍他让他七个春秋余载,往日欠他的均一一归还,如今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再坐以待毙,等着他一脚踏到我的脸上来!”
姬廉月重重磕头,一切悲伤悔恨,尽在不言中。
……
那梦境在观月帝一声叹息中结束。
梦境过于生动到姬廉月都觉得心惊肉跳。
醒来时一睁眼下意识地拂了案几上的一杯早已凉透的青瓷杯,茶水撒了一袖子,青瓷杯在案几滚了几圈,眼看着就要落地——
却被凭空伸出来一只大手稳稳接住,沉默放置茶几上。
姬廉月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便看见早上离去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这会儿立于案几边,不说话。
霍显低头看姬廉月,初入室内便见他依靠窗边睡得香甜,一张精致面容未施粉末,却比昨日浓妆艳丽更惹眼,一张白皙的面颊睡得粉扑扑的,眉眼垂顺温和……不知情的,怕是真的以为倚窗而眠的是一位小家碧玉的俏女郎。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
到底还是姬廉月打破了肃静,他抬起手懒洋洋地勾了勾霍显的袖子:“回来啦?”
大概是刚回不久,袖子上还有新雪消融的湿润。
“那么大的雪,也不叫人给你打把伞。”他抬眼去看男人,“休沐一共就三日,驸马这就病倒了,外头还指不定要怎么给我头上再添浓墨重彩的‘妖精’一笔呢!”
他说这话时,半真半假,眼弯弯的,似在笑。
霍显扫了他一眼,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扔下一句“昨晚咬着我不放时你怎不怕人说你是妖精”,转身进了内室更换衣物。
姬廉月被他突如其来的荤话激得愣了愣,随后“噗”地笑出声。
从榻子上爬起来,随意踩着鞋,跟着霍显屁股后头进了内室,看男人毫不避讳地脱了外袍,伸手要解里衫时,他忽然“嗳”了声:“霍显。”
男人压在暗扣上的指尖一顿。
姬廉月打了个呵欠:“我刚才做梦了,梦里你当了将军,我请旨同你和离。”
他声音懒洋洋,轻飘飘的。
霍显闻言,嗤笑一声。
“公主殿下好本事,竟连霍某此生梦寐以求不多之事,一一梦见,着实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