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诧之后, 林宁宴第一反应是警觉。
旧党派来的杀手?!
正这么想时,前方那似冰雕般的人和马忽然张扬了起来,大氅随风翻飞, 马蹄倏然扬起,真是劲风任摧折, 雪中青衫客,他有种大雪满弓刀的洒脱。
林宁宴尚未回味过来, 那青衫客倏然回头,林宁宴几乎被吓翻坠马, 他看见那人戴着一个长角的面具, 下方有一些诡谲的似海浪的波纹,在雪中看起来诡异至极。
下一刻,那人竟然对林宁宴做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没有半句言语便拍马狂奔。
林宁宴脑子迅速转动,对方如果真是旧党派来的杀手, 刚才便能过来一刀把他了结, 没必要多此一举给他领路,况且他从平州一路南下颍昌郡, 刻意不作计划专门挑偏僻的小道走,要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走了这么久都见不着半个人影,他不信这样旧党的人还能追踪到他。
如此, 他壮着胆子, 赶紧驰马追了上去。
风雪中,他们一人一马,一前一后,在雪满千山的谷地迅速驰骋。
也不知跑了多久,林宁宴有些支撑不住了, 座下的马儿也早就因为寒冷疲劳放缓了速度,这时天已昏沉,随时都有可能入黑,如果天黑之前找不到遮蔽风雪的住处,那他能否撑过今晚便是未知数。
更糟糕的是,他模糊了视线,一直给他领路的青衫客消失不见了!
他赶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放眼前方都是一片雪白苍茫,哪儿还有什么青衫客?
这个变故一下打击到了他的内心,他记起以前和文靖安闲聊,文靖安跟他说过有人在沙漠里迷路,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就会出现幻觉,看到自己找到了甘泉绿洲,其实那是海市蜃楼,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人如果无法自己冲破幻觉,那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所以他之前看到的也是临死前的幻觉?
这么想着,林宁宴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跳下马捧起地上积雪给自己洗脸,大喊道:“假的!都是假的!林宁宴,不要相信幻觉,相信你自己!林宁宴!你可以的!喊出来,啊啊啊——!”
马:“???”
这匹马认为自己的主人可能被冻出了某种大病。
不过经过这番宣泄之后,林宁宴冷静了许多,这时他再看前方,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段上坡路,两边都是被白雪压满枝桠的古松,唯有他脚下是空地,是一段坦途,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往坡顶看去,发现上面除了雪白之外,天地之间终于有了另一种颜色。
那是一块赭黑色的石碑,上面好像刻着字。
林宁宴不做多想,赶紧牵着马爬上去,近了发现这块石碑比他和马加在一起还要高大,至于上面的碑文,林宁宴看了直想哭!
碑文以古朴遒劲的隶书写成,上面是三个饱经风霜的苍劲大字!
中州界!
他到中州了?!
从平州首府安庆城孤身上路,晓行夜宿,水陆皆行穿越大半个平州;而后到了颍昌郡又是风餐露宿,天气入秋转冷,中途不知道换了多少匹马,从夏末走到秋深,又从秋深走到如今的大雪隆冬,终于穿越整个颍昌郡,完成了一次千里之行,回到了中州之地!
路途艰辛,千山阅尽,个中滋味他想写一万字告诉文靖安。
他伸手触摸石碑上“中州界”三个字,摸着摸着,一时大哭,一时大笑,大哭是因为到了中州,大笑也是因为到了中州。
既然到了中州,那么无论从哪个方向走距离大盛京城都不会太远了,因为中州处在大盛的中央,而明京城处在中州的中央。
他时哭时笑,最后终于变成了哈哈大笑,一扫之前的忧惧迷茫,从石碑前起开,回到他的马前面,摸了摸马脸,郑重其事道:“马兄,还能坚持住吗?再坚持一下,到了京城我学靖安喂马,给你豆腐吃。”
马:“……”
不止是马,连后方行人看了一时间都默然无语,最后是一个个娇滴滴的女童问:“娘,这人好奇怪呀,他怎么跟马儿说话?”
林宁宴:“……”
转头去看,只见坡下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多出了七八个行人,这些行人稀稀落落,正往他这边走上来,待那穿着袄裙戴着棉帽的小女孩与她娘亲走近,木然的林宁宴舔了舔唇,问道
:“你……你们是……”
他本想问“你们是人还是幻觉?”,但出于礼貌修养,还是先停下来行了礼,这才讷讷问道:“你、你们能看见我?”
小女孩蹙眉:“当然啦,我们又不是瞎子!”
林宁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又看见到活人了?!”
小女孩和她娘亲面面相觑,看这少公子文质彬彬、容貌俊美,不像是有病啊!
林宁宴却喜不自胜,自我陈述道:“我是说我迷路了,很久没有看到活人,见到你们感觉很意外。”
小女孩和她母亲:“……”
林宁宴看人家脸色不对才意识